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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延平 - [无授]【忠烈杨家将|全员】穿越是种病,得治(G)完〔by 博客-夏小七〕 Empty #1 [无授]【忠烈杨家将|全员】穿越是种病,得治(G)完〔by 博客-夏小七〕

2021-03-02, 17:51
✠ 原文出处:夏小七的博客 ✠
✠ 原文出处:羊家酱文包(作者:夏小七)✠



一、

郑伊面醒过来的时候,正躺在一张古色古香的床上。他动了一动,只觉得头上隐隐传来一阵疼。

我好像是从马上摔下来了?他想,可是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忠烈杨家将的剧组刚刚开拍大半个月,今天拍的是杨家七子率军救父,第一次遇上辽军对战的场景,大郎作为主将,需要一马当先冲向敌阵。虽然之前大家都埋头苦练,马术精进不少,但这是第一次拍这种大场面,大概是因为吊了威压,马儿受到惊吓,冲在前面的郑伊面一下失去了平衡,摇晃了几下,身子斜到一边,眼看就要摔下去,而几个兄弟和上百人的士兵正骑着马紧跟在身后。

完蛋,要换角色了吧。这是失去意识之前,郑伊面脑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现在他躺在床上,努力回想之前发生的事。虽说觉得自己要摔下马,可是却没有掉下去的记忆。大概,大概是因为撞到了头?不过在当时的情况下,没有被群马踏平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这么想着,他慢慢撑起身子,打算先起来再说。

起身的动静惊动了正趴在他床边的一个人,那人发髻银冠,一身暗红色的长衣,瞧见他起身,立刻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大哥,你醒了?”

郑伊面看着在戏里扮演二郎的余波,似乎是守在床边有一段时间了,他心下感动,又有点过意不去,一边想着自己的助理遛到哪去了一边点点头,刚想出声道谢,余波又急急的问道:“大哥,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郑伊面老实答道:“头有一点痛。”

余波一脸担忧道:“大哥是从马上摔下来的时候撞到头了,不过大夫和五弟都看过了,说只是小伤,没有大碍的。大哥你等等,我现在叫五弟过来再看看。”说着握了握他的手,起身匆匆的出去了。

郑伊面发愣,这是不是有点太入戏了?受伤了不应该叫医生吗,叫阿锋过来做咩?他迷惑的抓抓头——后知后觉发现头上绑了一圈绷带——然后环顾了一下四周。

不看不要紧,一看他就发现有哪里不对劲。

这是一间布置的很素雅的屋子,床边是铜镜烛台,木雕柜子,中间一张圆桌和几张凳子,外面还有一个隔间,可以看到一面极大的书柜和前面堆放着文房四宝和书本的书桌,木质的家俱和隔窗上都有精致的雕花,显得低调又大气。

这里一点也不像剧组的房间,倒像是一间真正的,古代的房间。

他惊疑不定的想,这是哪?

这时又有脚步声传来,刚刚离开的余波又匆匆的进来,身后跟着一人,也是高髻银冠,穿着一身棕色的长衣,郑伊面一看清他的样子,心里就咯噔一下。

这个人应该是林锋,可又不是林锋。

确切的说,这不是现在的林锋,而是年轻很多的,大概还不到20岁的林锋。再仔细看看余波,他比自己印象里的样子也年轻不少,额头上的那道疤,平时下戏都会和妆一起卸掉的,这时却怎么看怎么像是真的。

年轻的林锋走到他身前,先是盯着他看了一会,双手轻柔的在他头上摸了一圈,然后开口道:“大哥,手递我一下。”

郑伊面机械的伸出手。

年轻人有模有样的搭了一下脉,“……大哥怎么脉搏这么快?除了头痛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有没有想吐?”

那是因为我现在很紧张,还有我不想吐倒是有点想哭。郑伊面心想,努力控制了一下情绪,然后摇摇头。

“林锋”微微笑了一下:“大哥头上的伤已经止血了,每日早晚换一次药,我再开一个方子,休养一些日子应该就没事了。”

旁边的“余波”松了一口气道:“大哥昏过去好久,大家都吓坏了,幸好没大碍。七弟也太顽皮了……”

“林锋”站起身,轻声道:“我先去给大哥煎药。”

“余波”又道:“大哥想喝水吗?要不要吃点东西?都不要?那,大哥休息一下吧,我去通报一下爹娘,让他们别担心了。等药煎好了,再给大哥送来。”又叮嘱了几句,才和“林锋”一起出去了。

郑伊面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只觉得头也昏了起来,好不容易等那两人走了,门外没了声音,他一把掀开身上的被子,光脚跳下地,绕着这个屋子转了几圈,又小心翼翼的把窗户开了一条缝观察了一下外面,终于悲哀的得出了一个结论:他,穿越了。

这里不是剧组,不是拍戏,而是忠烈杨家将的世界。

太坑人了,他忧伤的想,自己活了也快半辈子了,怎么就赶上穿越这种刷时髦值的事了呢?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自己那破烂国语终于也字正腔圆起来了等等这难道不是BUG么!早知道就还是去演BOSS了没人告诉他演杨大郎还得负责穿越啊他又不是项少龙古!

正心烦意乱间,门外传来“笃笃”两声敲门声,然后是一声:“大哥?”听起来像是仔仔……不,杨三郎的声音。

不行,我得去装睡。郑伊面想着,一个箭步冲回床上,拉好被子,闭上眼睛,心里默念:“大哥不在,大哥睡着了,你快走。”

门外的人没有再出声,正当郑伊面以为人走了,想睁开眼睛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人脚步极轻的走了进来。

那人走到床前,也不出声,就这么沉默的坐了下来,房间里静的过分,郑伊面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要是换一个人大概就装不下去了,可郑伊面作为一个从业多年的优秀艺人,这点定力还是有的。这么过了不知多久,他觉得自己真的要睡着了的时候,那人突然伸手,覆住自己放在被子外面的手,然后轻轻的叹了口气。

郑伊面一僵,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人就抽回了手,站起来转身走了。他抓紧时间把眼睁开一条缝,从那人的身形和黑色常服上闷骚的暗花看来,应该是三郎杨延安没错。

可刚才是个什么情况?不声不响的飘进来又不声不响的飘出去也就算了,那个摸手和叹气是怎么回事!很奇怪好不好……

不对,这个不是重点!郑伊面打断自己的思路,虽然穿越经验为0,可穿越剧还是看过的,这种时候最紧要的,是想想该怎么回去。

穿过来之前他是在马上正要摔下来,刚刚听二郎他们所说,大郎也是从马上摔下来的,难道就是在摔下来的时候穿越了?现在真正的大郎也不知道在哪个次元,是不是只要他再去找匹马骑上去摔一摔,就能穿回去了?

郑伊面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立时觉得再也躺不住了,恨不能立刻抓一匹马来上去摔一摔。也顾不得头上还在隐隐作痛,他掀开被子抓起外衣随便一披,又拿起床边的靴子往脚上一套,就开始往外面跑,跑到门口的时候又停了下来——这里是天波府不是剧组,他要去哪里找马!

不管了,趁着没人先出去再说。他一边想着,一边很有气势的刷一声拉开门——

“大哥,你要去哪?”

门口站着两个少年,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正睁着大眼睛望住自己。看着那两张似曾相识的脸,郑伊面在心里默默扶额:这可不就是小时候的杨六郎和杨七郎!

“大哥是不是生气了,不想看到小七。”杨七郎红着眼眶,委委屈屈的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拿三哥的弓试一下,没想到会射到大哥的马,害大哥摔下来,我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大哥别生气了好吗,呜……”

“七弟一直在担心大哥,又不敢进门,在外面的角落里站了好久,大哥就原谅七弟吧。”杨六郎也在一旁帮腔,虽然他只比七郎大了一岁,却很有做小哥哥的自觉。

郑伊面看着眼巴巴瞅着自己的两个孩子,心里一软,身体本能般的蹲了下来,一手一个拍拍他们的头:“大哥没有生气,只是想出去走走。七弟,想学弓箭的话可以让三哥或者其他的师父教你,不可以拿着弓箭乱射的,要是射到人的话后果很严重,知道吗?”

郑伊面心想,好歹我也演过大佬好多年,哄小弟这种事,简单!

“嗯!知道了!”杨七郎大力点着头,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郑伊面头上的绷带,“大哥头还痛吗?刚刚大哥一直没有醒,小七好害怕,不过二哥和五哥都说大哥没事,五哥的药很管用的,大哥喝了以后很快会好的!”

杨六郎则道:“刚刚大哥是想去哪里?我和七弟陪大哥一起去!”

郑伊面心下一喜,这可真是送上门的向导。“嗯……我想去马场。”

杨六郎和杨七郎面露疑惑之色,“大哥要去马场做什么?”

呃,郑伊面卡了一下,“我,我想去看看我的马。”杨家这几个郎跟战马感情都很好,既然马儿被箭射到受了伤,去看一下也在情理之中。

果然六郎和七郎一脸明了的表情,六郎道:“大哥放心,马儿只是屁股被箭擦过破了皮,二哥已经给它上过药了。”

郑伊面黑线,因为坐骑的屁股被箭射中而摔下马,杨大郎要是知道了都会被蠢哭好吗。




二 、

正当他哄好了六郎七郎,高高兴兴站起身准备让他们带路去马场时,又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大哥!”

郑伊面脚下一滑,觉得迟早会被那声大哥喊出神经衰弱,他愤愤的扭过头,这次又是哪个郎!

然后他就看到简宁——对不起串戏了——李辰,咳咳,也不对——四郎杨延辉一脸元气的朝他们走来。

“大哥伤还没好,这是要去哪?”四郎关切道,又看了七郎一眼,眼珠一转:“我知道了,小七,一定是你来找大哥去爹那里求情是不是?”

“我才没有!”七郎叫道,“我只是担心大哥,不是要大哥帮我求情!”

四郎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是吗,那这就跟我走吧,爹吩咐让你去正堂。”

六郎一脸担心道:“去正堂?爹不会是要上家法吧……”

七郎瑟缩了一下,手不自觉的抓上郑伊面的袖子,却扔是梗着脖子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做错事,爹要罚便罚!”

看着七郎逞强的样子和他抓住自己衣袖的手,又想起剧里六郎七郎受罚的场景,郑伊面不由担心了起来,那场戏郑绍秋是真打,当然并未用上多少力,可光是听那棒子打在背上的声音,就知道不太好受。现在七郎还这么小,怎么受的了?

同情心泛滥的结果,就是他跟着四六七郎一起去了正堂。

杨令公和佘赛花端坐在主位上,二郎和三郎立在一边,五郎不在,看样子是还在煎药。郑伊面刚刚只看到三郎的背影,此时仔细瞧了一眼,发现这时的他还没有留起短须,年龄不过20出头,眼神却已极沉稳。似乎是感觉到他的目光,三郎抬眼朝他看来,郑伊面想起刚才房内的诡异场景,心里一跳,急忙把眼睛错开。

看到他们进来,二郎惊讶道:“大哥怎么起来了?”

佘赛花招了招手,郑伊面反应了一下是在叫自己,赶忙走到她身边,低眉顺眼道:“娘。”

反正只比自己大几个月的徐帆他都喊过娘了,剧里是演,这里也是演,杨大郎模式,ON.

佘赛花牵了他的手道:“延平啊,头上的伤怎么样了?”

杨令公虽然未说话,此时也望过来,目露关切。

郑伊面道:“没有大碍了,请爹娘放心。”

佘赛花欣慰点头:“多休息。”

“知道了,娘。”说完郑伊面自觉退到一边,站到二郎身旁。

此时四郎已站到三郎旁边,六郎踌躇了一会儿,看到父亲严厉的看过来,立刻老实的去四郎身边站了。

七郎默不作声的在堂中跪了下来,杨令公看着幼子,缓缓道:“延嗣,你可知错?”

七郎垂着头道:“孩儿知错。”

令公哼了一声,“现在倒是乖巧,平时也不见你如此。你不听劝导,擅动练武场兵器,又伤及兄长,你自己说说,该怎么罚?”

七郎咬咬牙,“听凭爹处置。”

令公似是对儿子乖顺的态度比较满意,点了点头,正待说话,一直没出声的三郎突然走了出去,在七郎旁边跪下道:“爹,兵器库的弓箭本由孩儿负责,是孩儿有失看管之职;没有管教好七弟,是孩儿有失兄长之职,请爹一并责罚。”

郑伊面心想,原来三郎还有这么长的台词。

那边七郎急道:“三哥!”又看向父亲,“不关三哥的事,爹罚我一个就行了!”

郑伊面回了神,正想要不要开口求个情,却见令公和佘赛花对视了一眼,脸上隐有笑意,便把话吞了进去。

果然听令公道:“嗯,延安能有这份心意,不错。”又沉吟一下,“延嗣,既有你三哥替你担责,就罚你在书房抄习兵书,好好静一静你这性子,五日后为父来检查你的功课,若是有一字写错,或是像以往那样一问三不知,可不轻饶。这次的事不可再犯,否则必定重重惩罚!延安,你既是自愿领罚,那便罚你这几日去清洗兵器,填充马草,怎样?”

“是,爹。”三郎平静应道。七郎似乎还想说什么,瞅了瞅三郎的脸色,到底没敢再出声,闷闷的应了。

令公叫了他们起来,又对着儿子们训了几句话,便同佘赛花起身回后屋了。七郎想同三郎说话,三郎却径直走了,只留给他一个背影。六郎跑过来拉着他道:“太好了七弟,不用挨打啦。”

七郎扁扁嘴道:“可是,三哥他好像在生气……”

四郎从后面过来拍了他一巴掌:“三哥就是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嘿嘿,要不要四哥帮你抄兵书?”

七郎有气无力道:“不要,四哥的字那么丑,爹一看就认出来了。”

四郎眼一瞪,伸手就捏了七郎的小脸一把:“胡说,小七你真是不识货,别人可都夸你四哥我是字如其人,那叫一个潇洒……”

二郎打断道:“四弟,你别教坏七弟。爹让七弟抄兵书就得好好的抄,别想偷工减料。正好趁这个机会好好念念书,咱们杨家的孩子,只有武功可不行,以后上了战场,如何调兵遣将也是一门学问,那个时候不止自己,那么多将士的性命也都是责任,你说是不是大哥?”

郑伊面正躲在后面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冷不防二郎一个问题抛过来,只得装模作样的答道:“嗯,二弟说的是。”

二郎对着他一笑,转过头对着四郎又板起脸:“四弟,我看你这么闲,不如去给你三哥帮帮忙?”

四郎立刻往后一跳:“我错了二哥,我……我去看看五弟给大哥的药煎好了没有!”说完转身就跑,眨眼就没影了。

六郎羡慕道:“四哥的身手越来越好了。”

二郎摇摇头:“胡闹。”又对郑伊面道,“大哥,我先陪你回房休息?”

郑伊面正愁不认识路,立刻答道:“好。”

回去的路上郑伊面暗暗记下周边地形,进房间后几人略坐了一下,六郎便陪着七郎去书房抄书去了,郑伊面心里盘算着如何让二郎带自己去马场时,五郎端着一个木质托盘进来了,上面放着一碗汤药和一碟点心,后面还跟着个四郎。

“大哥,药好了。”五郎把托盘放在桌上,温和道。

郑伊面看着那一闻就知道有多苦的黑黑的药汁,觉得实在是难以下咽,但三个弟弟正眼巴巴的看着他,为了保住大哥的尊严,他只好硬着头皮拿起碗咕嘟咕嘟喝了起来,幸好那汤药的温度刚刚好,看来是五郎已经凉过了。一口气把药喝完,只觉得嘴里都是草药的味道,真是苦不堪言。

其他几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只见四郎伸手想去拿那碟点心,却被五郎打了一下手,四郎毫不在意,又笑嘻嘻的把点心递了过来:“我之前缠着五弟新做的桂花糕,大哥二哥要不要尝尝看?”

五郎白了四郎一眼:“你除了吃,还知道什么。”

四郎笑道:“那说起来可就多了,怎么样五弟,别一天到晚钻在你那药庐里,也让四哥带你出去见识见识?”

五郎扭脸,一副不想再同他说话的表情。

二郎等郑伊面拿了,才拿起一块桂花糕尝了一口,赞道:“五弟的手艺还是那么好。”

五郎笑道:“大哥二哥喜欢的话,我每天都做一点送过来。”

四郎道:“我呢我呢!”

五郎道:“你用的着我来送?没守在门口就是好的了!而且你不是最爱你的槟榔吗?说了多少次了,多吃无益,哪一次你能听进去。”

四郎也不反驳,只是嘿嘿笑着。

郑伊面咬了一口桂花糕,甜而不腻,松软可口,桂花的清香浓郁,嘴里涩涩的药味一下就被冲淡了。他看了一眼正说笑的几个兄弟,想了一想,轻轻笑起来。




三、

傍晚时分五郎带了药箱过来替郑伊面换过药,边收拾边道:“大哥的晚膳要在房里用吗?我去厨房给大哥送来。”

郑伊面道:“不用,我同你们一起。”

天波府虽有下人,但照顾他的事一直是几个兄弟亲力亲为,他稍感过意不去,而且他也想多熟悉一下地形,方便日后跑路。

跟着五郎来到饭厅,其他人都已到了,大家按长幼次序在令公和佘赛花两边围坐下来,古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郑伊面也乐得埋头吃饭。待饭后下人进来撤了桌子,一家人才开始热热闹闹的说起话来,其中以四郎的话最多,笑话一个接一个,令公也不似白日时那般严肃,偶尔被儿子们逗的爽朗大笑,郑伊面摆出长兄的摸样端坐,时不时微笑着接一两句无关痛痒的话,倒也糊弄了下来。

看看天色不早,令公先行回屋去了,佘赛花跟着丈夫走了两步,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转身对郑伊面道:“延平,过来一下,娘有话对你说。”

郑伊面眼皮一跳,这台词听着可真耳熟。

他下意识看了其他兄弟一眼,刚刚还在说话的几人此时都安静了下来,神色各异。二郎盯住手里的茶杯,手指在杯身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磨着;三郎望着窗外,一副入定了的样子;四郎摸摸鼻子,开始玩自己的袖子;五郎眉头轻轻蹙了起来,目光有意无意瞟过四郎;六郎和七郎对视了一眼,嘟起了嘴。

佘赛花还在前面等,郑伊面不及细想,只好抬脚跟上。

待他两人一走,剩下的六人互相看了看,欲言又止。

四郎首先打破沉默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大哥下午醒来以后怪怪的。”

三郎沉吟:“不止,早上大哥在马场,就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七郎小声道:“我也觉得奇怪,以大哥的骑术,怎么会那么容易就从马上摔下来……”

五郎摸着下巴道:“我给大哥诊脉,似有思虑过重之象。”

六郎眨眨眼:“是不是因为大哥刚刚随爹从边关回来,太累了还没有恢复?”

二郎摇头道:“大哥身体强健,而且又不是第一次驻守边关,有所疲累是正常,可也不至于如此……”,顿了一下,似是自言自语:“莫非,是因为那件事……”

几人都沉默下来。

二郎抬眼扫了一圈弟弟们,叹口气道:“好了,我们也别在这无端猜测。总之这几日就让大哥静心休养,平常琐事就别拿出来扰他烦心了。”

众人点头,“知道了,二哥。”

那边郑伊面一路忐忑着跟着佘赛花来到偏厅,佘赛花拉着他在椅子上坐下,也不开口,只面带笑容的盯着他看,看的郑伊面心里直发毛,一个劲的想是不是刚才哪里做的不对,知子莫若母,被佘赛花看出了破绽?

好在佘赛花看够了,终于开口道:“延平啊,昨天晚上娘跟你说的话,想的怎么样了?”

郑伊面心想糟了!昨天晚上我还坐在帐篷外的小凳子上跟阿尊表哥做的鸡腿饭联络感情,哪里知道你跟大郎说了神马!

他心底慌乱,面上还要强自镇定,张了张嘴,“……啊?”

佘赛花瞪了他一眼:“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害羞起来?男大当婚,平常男子啊到了你这个岁数,早该成亲了,这几年边关战事吃紧,不得已才耽搁到现在。这次趁着你们父子都回来,定要尽早将此事定了。昨日娘给你说的那几家小姐,可有你中意的?”

郑伊面张口结舌。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原来大郎这个时候还没有成亲!不不,应该是幸好大郎这个时候还没有成亲!可现在怎么办,难道他要替大郎去相亲吗?!大郎中意哪家女子他怎么会知道!杨家将的剧本里大郎的老婆中文叫大娘英文叫first lady根本没名字好吗!

郑伊面背后冷汗涔涔,眼前佘赛花目光殷切,只好硬着头皮道:“孩儿……孩儿还未想好。”

佘赛花嗔道:“你这孩子,在娘面前还害什么羞。是真没想好,还是不好意思说?”说着她似是又想到了什么,眼睛亮了一亮,“……还是说,你已有中意的女子?咱们武将世家,只要家室清白,品貌端正,倒也没有那么多规矩。没关系的,说来给娘听听?”

眼见佘赛花的想象力越来越向八卦的方向靠拢,郑伊面简直欲哭无泪,他咬咬牙,心想杨延平你自求多福吧,我真没办法了,然后突的站起身,在佘赛花身前跪下道:“娘,孩儿别无所愿,只求爹娘满意就好,此事全听爹娘做主。”说着拜了下去。

佘赛花吓了一跳,赶忙将他扶起:“快起来快起来,好好的这是做什么?唉,娘知道你孝顺,这几年你在边关辅助父亲,心思全在战场上,整日奔波,娘看着也是心疼,总想着婚姻大事,定要为你找一个可心的才好。”

佘赛花说的言辞恳切,目光中充满慈爱,郑伊面看了也不由动容,低低的喊了声:“娘。”

佘赛花笑了,“好了,这事也不能急于一时。你受伤未愈,这几日还是好好休养。等你伤好之后,我们再好好计议。”

郑伊面心头一松,简直要热泪盈眶,强压着喜悦道:“是,孩儿知道了。”

目送佘赛花回了后屋,郑伊面终于长出一口气,心想刚才那种要命的对话再多来几次他恐怕就要交待在这了,一定要赶快想办法穿回去。天波府的地形他这段时间也摸的七七八八,马场那么大的目标自己要摸过去也不是难事,就是麻烦了点。他记得在哪看到过自杀似乎是穿回去的快捷方式,从大郎的房间里可以看到一片湖,要不回去就跳一下试试看?!

郑伊面胡思乱想着回到饭厅,发现其他人都已经走了,只剩下一个人站在门口,单手负在身后,正出神的望着远处,夕阳在他身后映出一道斜长的影子。听到脚步声,那人回过身,长长的发带轻轻飘起。

郑伊面楞了楞神,“二弟……?怎么你还在这?”

二郎没有回答,只是仔细看了他两眼,微笑道:“大哥脸色不好,早些回房歇息吧。”

回去的路上二郎特别安静,郑伊面心底疑惑,却也不敢开口。两人一路沉默着来到大郎的房间门前,二郎突然出声道:“大哥其实不必担忧。”

郑伊面转头看向他。

二郎却盯着别处,目光有些游离:“大哥这些年上要辅佐父亲,侍奉母亲,下要教导弟弟们,劳心劳力,也该……也该考虑自己成家的事了,早日有一个身边人照顾,也好让爹娘放心。”

郑伊面心下了然,大郎要说亲的事,弟弟们自然也是知道的。

二郎继续道:“三弟现在已可以独当一面,四弟五弟也渐渐沉稳,六弟七弟虽还小,但已懂事不少,功夫也日渐精进。大哥大可不必太过挂心。”

郑伊面默默听着,并不插话。

二郎停顿了一下, “……再说了,还有我呢。”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二郎的目光终于转了回来,直直望进他的眼睛,“有再多事我也会为大哥分担,我……不会让大哥一个人。”

郑伊面心头微震,面前的这个人,神情坚定,目光柔和,平平常常的说出这句话。

多年以后,在血雾弥漫的战场,他也会为了这一句话,毅然决然的奔赴死地。

郑伊面看着二郎,伸出手搭在他的肩膀在重重按了一下,嘴角扯出一丝微笑:“我知道,二弟,我知道的。”

回到房间,郑伊面打开窗户,看着那片湖水,心中天人交战了半天,终是叹了口气,又将窗户关上。

杨家的大郎,是要和自己的兄弟们并肩作战,保家卫国。就算迟早要死,也应该是战死沙场,而不是莫名其妙的淹死在自家湖里。

投湖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四、

待到夜深,估摸着其他人都已经睡了,郑伊面悄悄出了门。屋外月光很好,眼睛适应了之后倒也能看清路。靠着白天的记忆,加上马场的目标大,摸索了小半个时辰,郑伊面终于看到了那个跟剧组里的布景长的很像的马棚。他心下喜悦,不由加快了脚步。可走近了才发现,马棚里还有火光透出。

这么晚了,还有谁在那?郑伊面轻手轻脚的挪到门边,透过缝隙往里看去。

暗黄的光线里,三郎坐在桌前,正擦拭着一杆白缨长枪。

这时郑伊面才想起来白天三郎被令公惩罚的事情,可是现在都什么时辰啦,三郎你也太敬业了吧!

是走还是等?郑伊面思考了一会儿,还是找了个角落蹲下来,打算先观察一下再说。

说起来,三郎是众兄弟里唯一一个还没有跟自己说过话的人。按理说他们兄弟间的感情应该是很好的,可除开那个根本没人知道的无声探望,他就没有再来过。难道他就不怕大哥心里有想法?

这时三郎终于擦好了手中的长枪,将它横放在桌上,一只手轻轻抚上锋利的枪头,然后慢慢抚过白缨,抚上枪身。

郑伊面心里默默吐槽,您别检查了,我隔这么远都看见那枪头锃亮锃亮的,您好收工回房睡觉了行吗。

好似回应他这句话,三郎突然抬起头,看着对面的马栏,轻声道:“火焰,怎么了?”

马栏里的一匹马动了动头发出鼻息声,旁边一匹略高的马也像是被传染了一般划了划前蹄发出了声音。

三郎站起身走到两匹马前,先是摸了摸那匹略高的马:“暴雷,晚上吃了好多胡萝卜了,不能再喂你啦,吃多了明天背着二哥跑不动哦。”然后又摸了摸旁边的马:“火焰乖,小声别吵到你的兄弟睡觉。”

两匹马果然都安静了下来,火焰歪着头蹭着三郎的手,三郎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静了一会儿,像是对火焰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道:“不是的,我没有。”

然后是长时间的沉静,火焰似乎是睡着了,三郎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郑伊面蹲在地上,觉得脚都开始发麻,扭了一下想稍微活动活动,结果一个没稳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这点动静已足够惊动三郎,只听里面传来一声轻叱:谁!

郑伊面心里暗暗叫苦,觉得自己今天真是不宜出门。在那六个兄弟里,他其实是有一点怵三郎的,三郎话少,总是面无表情的站在一边,让人捉摸不透,偏生眼神又锐利的紧,仿佛被他盯着,就会马上被看穿一样。可这个时候跑是跑不掉了,他只好手忙脚乱的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深吸一口气,缓缓踏进马棚。

三郎站在桌前,一手已经握上了桌上的那杆长枪,看到郑伊面进来,他脸上的警惕立刻变成了惊讶,手从长枪上松开。

“大哥?你怎么来了?”

郑伊面想其实我真心不想来,面上微笑道:“三弟,这么晚了,还不去休息?”

三郎微微垂了头:“我领了罚,想把事情做完。”说完便不再出声。

郑伊面此时真是无比的想念仔仔,虽然他也是个不爱说话的,可下了戏往那一站就是一人畜无害的气场,不管是跟他一起发呆还是讲讲冷笑话都轻松的很,哪里像现在对着真正的杨三郎,两厢无语,压力指数直线上升。

好在三郎对着大郎似乎还没那么面瘫,见郑伊面也不说话,主动开口问道:“大哥这么晚来这里是有何事?”

郑伊面脑筋急转,突然想到白天七郎扁着嘴的样子,灵机一动道:“七弟担心你是不是还在生他的气。”

七郎白天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写着三哥不要不理我几个大字,我在这里帮你说了不用谢。

三郎楞了一下,微微摇了摇头:“我没有在生他的气。”顿了顿又道:“我只是在生我自己的气。”

郑伊面不知如何接话,只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三郎垂下眼:“今日是我没有把弓箭放好就离开了,才让七弟能拿到手。他还是孩子心性,到底还是我疏忽才累大哥受伤,幸好……”

三郎没有再说下去,郑伊面却听懂了。

幸好没有直接射中你。

郑伊面心中微有触动,以三郎的性格,若是认定此事责任在他,心中愧疚只会比七郎更胜,所以才只是悄无声息的探望,主动向父亲领罚,大家聚在一处时,也只是站在一边远远看着。

他在心里叹了不知第几次气,虽然不知道三郎这种严谨的性子究竟是为何会疏忽,但开导弟弟的活,看来他今天又得替大郎做一次了。

郑伊面上前几步,走到三郎身前道:“三弟,不要想太多,今天的事情只是意外,不是你的错。”

三郎抬起头,眼里映出火光跳动。

郑伊面又故作轻松道:“其实最主要还是大哥马术不精,以后还要勤加练习。你说是不是?”

三郎轻轻笑了:“大哥说笑,兄弟之中,马术还有谁能比大哥更好。”

郑伊面暗暗松口气,道:“这么晚了,三弟早些回去休息吧。”又随手拿起桌上的长枪,“你看,都擦的这么亮了,像新的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的手碰到那杆长枪时,竟有一种奇异的熟悉感流过,就好像那真的是他用惯的兵器一般。他暗暗吃惊,想难道是大郎的身体还有潜在记忆?

郑伊面一时分神,并没有注意到三郎的脸上闪过一丝情绪,又迅速的恢复如常,他嗯了一声,从郑伊面手上接过长枪,向武器架走去。那里竖着放了一排白缨长枪,三郎将手中那杆在第一格空位处插好,恰好正是七杆,排在最后的两杆长度略短,应是适应的少年体型。

郑伊面心想,这应该是杨家七子的长枪了,还真跟剧组的长的一样呀。

这时三郎返来,看了他好几眼,终于问道:“大哥,头上的伤,无碍吗?”

郑伊面笑道:“无碍无碍,五弟都给我包扎好了,已经不怎么疼了。”仿佛是怕三郎不信,他说着便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头。

然后骤然放大的疼痛和眩晕毫无预兆的一起袭来。

在昏过去的前一秒,他看着三郎瞬间惊慌起来的脸,心想:人,有时候真的是不能手贱。

以及,

我这次能穿回去了吗……




五、

郑伊面做了一个梦。

梦里一人银甲长枪,骑着战马在平原上飞驰,长发随风飘起。

他心想这不是杨大郎吗,跑这么快做什么。

他想喊,却发现自己发不了声;他想追上去,却发现自己不知身在何地。

他心中焦急如焚,杨延平你快回来!

杨大郎像是听到了他的话一般,突然勒马停了下来。缓缓调转马头。

那是与自己年轻时一般无二的眉眼,却透出一股无法言说的坚定之色。

杨大郎静静注视着他,张开口:“——

郑伊面紧张的盯着他,眼前突然一黑。

他正惶然,远处又现出一点亮光,渐渐变大,一个人从亮光里走出来。

杨二郎手里端着一只碗,朝郑伊面一笑道:“大哥,饿不饿,我来喂你。”

郑伊面一愣,干笑道:“二、二弟,不必这么客气……”他一边说一边后退,却发现自己的腿动不了,低头一看——

杨七郎和杨六郎正一左一右抱着自己的大腿,两双眼睛水汪汪盯着自己。

杨七郎嘟嘟嘴:“大哥我要抱抱~”

杨六郎眨眨眼:“大哥我要吃糖葫芦~”

郑伊面想伸手,又有人挽住他的手臂。

杨五郎挽着他的左臂,笑的云淡风轻:“大哥,看看我的字写的如何?”

杨四郎挽着他的右臂,笑的得意张扬:“大哥,看看我的刀法练的如何?”

郑伊面只觉得头皮都要炸开,全身上下都动弹不得,偏偏二郎此时已走到他身前,脸上挂着意义不明的微笑,举起手中的饭勺:“大哥,张嘴呀。”

郑伊面下意识缩头,却有一双手从颈后伸出,手型修长,指节匀称,轻柔的替他整理衣领。

杨三郎的声音在他耳边低低响起:“大哥,别动。”

……

杨延平,你的弟弟都好可怕Q_Q



郑伊面猛的惊醒。睁大眼睛看着白色描金的纱质帐顶,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

他心有余悸的想,刚才那个乱七八糟的梦是怎么回事!之前大郎好像是要跟自己说话来着,可惜一个字都没听到。

不过光冲他穿过来一天就达到了一日双晕的成就,大概也不会是什么好话。

唉,杨延平同学,让你的形象这样持续暴跌,我也不想的,能不能穿回去这种事呢,我真的很想强求,可我现在还躺在你的床上,很明显是强求不来的。

你看我都这么衰了,要不要去煮碗面,给……给我自己吃?

啊呸。

外面天色还只是蒙蒙亮,屋内光线昏暗,郑伊面眨眼适应了一会儿,才发现房内还有两个人。床头趴着一个二郎,床尾靠着一个三郎,两人都闭着眼。

郑伊面身上的被子边被他们俩人紧紧压住了,难怪他刚才觉得动不了。

郑伊面看着两人,也不知道他们这样睡在这里多久,心下不忍,开口小声喊道:“二弟,三弟,醒醒,醒醒。”

那两人本就睡的很轻,听到声响几乎是同时醒了过来,二郎愣愣的呆了一下:“大哥?”

三郎揉揉眼睛,也定定的看过来。

郑伊面愧疚道:“二弟,又麻烦你们了。”

二郎道:“大哥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在这里照顾是应该的。”

郑伊面又看看三郎,赫然发现他的左手竟吊着绷带,一惊道:“三弟,你的手怎么了?”

三郎顿了一下,“不小心撞到,没事。”

郑伊面回想起自己晕倒之前,三郎正冲过来想接住自己,多半就是那个时候伤到了手。他强忍住掩面的冲动,喃喃道:“三弟,对不起……”

三郎轻轻摇头:“真的没事,绷带是五弟硬给我绑的。”说着挪近了一点,伸出右手。

三郎的手指微凉,在郑伊面的额头上轻轻碰了一下又离开,然后松了一口气道:“还好,额头不烫了。”

二郎道:“我去叫人喊五弟过来。三弟,你的手毕竟是有伤,先回去休息吧。”

昨晚几个弟弟都想留下照顾,被二郎赶回了房,只有三郎坐在床边不动,二郎知道说也没用,也就由了他。

现在看到大哥气色还好,三郎倒也干脆,站起身道:“好,二哥你别动了,我出去的时候叫人过去就行。”

郑伊面插话道:“二弟,你也累了,和三弟一起回去休息吧?”

二郎笑道:“好的大哥,不过,我得等五弟来了以后。”说完又看了三郎一眼,“三弟快走,别被五弟看到你还在这。”

看到两人脸上表情有些古怪,郑伊面一时好奇:“五弟怎么了?”

二郎咳了一声,无奈道:“五弟他,有点不高兴。”

杨五郎现在何止是不高兴,他的心情简直是低落到极点。

昨天晚上他的房门被人咚咚踢响,迷迷糊糊开门一看,他家三哥双手紧紧横抱着大哥站在门口,一脸焦急。他立刻吓醒了,匆忙帮忙把大哥送回房间,发现大哥不仅头上的伤口又裂开了在哔哔冒血,身上还在不停出冷汗,额头也开始发烫。

等他手忙脚乱给大哥止了血重新包扎了伤口,又拿被子给人捂好之后,一转身发现他三哥在旁边一声不吭皱着眉捂着手肘,追问了半天,三哥才含糊说是大哥倒下去的时候急着伸手去接,不小心摔地上把手给撞了。

敢情要是没被他看到还想瞒着。

五郎心头无名火起,一改往日温和的做派,尽管三郎并未伤到骨头,也硬是被他绑了绷带把胳膊吊了起来。

大概是看出他情绪不对,二郎强制下令让他先去休息,然后他就被四郎生拉硬拽拖回了房。

可又怎么睡的好?天不亮他就爬起来,想去药庐翻医书。结果他四哥倒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他前脚进药庐,四郎后脚就跟了进来,怎么赶都赶不走。

一来二去折腾到天亮,四郎在他耳边聒噪的话也从“五弟还是回去睡觉吧”变成了“五弟先去吃饭吧”。

五郎忍无可忍,将手里拿了半天却一个字没看进去的书往桌上重重一放,起身走到门口刷一声拉开门,转头看住四郎。

四郎屁颠屁颠跟过来道:“五弟,愿意跟我去吃饭了?”

五郎面无表情挽起袖子,把自己的拳头捏的嘎嘣响:“杨延辉,你是自己滚出去,还是我来帮你。”

杨延辉是什么人?向来都是在人前潇洒不羁,在五弟面前能屈能伸。

于是他摸摸鼻子,自觉圆润的滚了出去。

五郎重新在桌前坐下来,伸手想去拿书,却又半途停了下来,只觉得心头烦乱,什么也看不进去。

他自小就是大家口中的好孩子,知书达理,孝顺懂事。即使偶尔顽皮,也是有那个闯祸大王四郎带着,做的最出格的一次,是他俩偷了玩伴的衣服一路笑闹着跑到河边,双双跳了下去。

后来两人被爹狠狠打了屁股,又因为落水着凉大病了一场,在床上躺了半月才好。那次之后五郎就渐渐迷上了医术,因为他觉得无论是自己还是亲人生病的感觉都太难受了,若是自己就能给他们治好该有多好。爹娘对他想要学医的想法都没有多说什么,很快从医馆请了最好的大夫来教他。

虽然五郎平日里是一副平顺温和的样子,骨子里却极骄傲,既不愿辜负父母的期许,也不愿落下家传的功夫,每日和兄弟们在校场练完武功,就一头钻进书房埋头苦读,出去玩耍的时间大大减少,以至于有一段时间兄长们都担心他会不会读书读傻了,四郎还为此小小的闹腾过一阵。

而正是因为他的勤奋聪颖,他的医术和武功都日渐进益,既可以在校场上赢得较量,也可以在那之后替人疗伤。家里人若有什么头疼脑热,也都是由他来诊治,所有的人都是那样信任他,他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出什么问题。

可这次不一样,大哥竟然在他的照料之下病情加重了。

其实这事真不能怪他,完全是因为某人仗着大郎身体好,头上伤没好就到处乱跑,外加一整天都精神紧张,冷汗出了一茬又一茬,晚上蹲在外面吹了半天的冷风,最后还拿手去拍自己的脑袋,昏过去简直是自作自受。

但五郎不这么想,他觉得是自己这个大夫做的不合格,既没有考虑到大哥刚从边关回来疲劳的身体状况,也没有好好叮嘱让他静养,由着他四处走动。

而且,他又凭什么觉得自己的诊断一定是对的?他开的方子就真的万无一失吗?以往大家都笑着说五郎的药真管用,他听的习惯了,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得意的。可就算是经验丰富的老大夫也会有出错的时候,他怎么就忘了呢?

再往远了想,将来他是要跟着父兄上战场的,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地方,不是流汗就是流血,随时都可能有人丧命,远不是现在为止他遇到过的小伤小病可比,更没有那个闲暇时间去给他细细琢磨,昨天那种情况就让他烦躁不安了这么久,如果在战场上自己的亲人受了伤,他会怎么样呢?他还能够保持冷静的头脑和正确的判断吗?他还能够让自己的手不去颤抖,镇定的为他们拔掉箭头,熨烫刀伤吗?

他在脑中稍微想象了一下那时的情景,可四郎染着血的脸刚浮现出来,他就打了一个冷颤。

他看着自己的手,扪心自问:我究竟做不做的到?

这时药庐的门又打开了,五郎迷茫的转头看去,刚刚被他赶走的四郎伴随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走了进来,朝着他裂嘴一笑:“五弟,大哥醒了。”

郑伊面靠在床头,老老实实的让五郎给自己换了药,然后伸出手给他诊脉。

五郎对着他还是和颜悦色的样子,可眉心一直微微蹙着,周身气压低的吓人,如果不是二郎事先说过情况,郑伊面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见五郎按着郑伊面的手迟迟不吭声,二郎有些着急,在一旁轻声问道:“五弟?”

五郎一下从沉思中惊醒,看着大哥二哥都面露疑惑之色,只觉脑中各种念头纷繁而过,终于艰难开口道:“大哥,我……我想请医馆的大夫来家中一趟,为你诊治可好?”

二郎吓了一跳,道:“怎么了五弟?大哥的伤很严重吗?”

五郎连忙摇头:“不是的,是我……我怕自己有什么思虑不周的地方……”

五郎越说头低的越低,声音也越来越小。

二郎楞了一下,在他的印象里,似乎已许久没有见过这个弟弟垂头丧气的模样了。他不由的看了一眼大哥。

郑伊面正看着五郎,他其实并不太了解他,可却隐隐约约的明白了什么。因为五郎现在的表情,他一点也不陌生。

在他日复一日做着不喜欢的主持人工作的时候。

在他看着厚厚的台词本发愁的时候。

在他问自己,我还能不能唱歌的时候。

在好多人对他讲,你应该这样这样,而不是那样那样的时候。

他也曾在自己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

那是迷茫的,疑惑的,不知还能不能继续走下去的表情。

五郎现在还这么年轻,也许还未来得及遇到过什么挫折,在他的脑子里,像自己这样的小伤势,药到病除大概是理所当然的事,可现在受到了打击,难免会有些消沉。

既然事情是因自己而起,那么他绝不能坐视不理。

郑伊面抬头看了二郎一眼,二郎心领神会,微微点了点头,退到一边。

郑伊面伸手拍了拍五郎的手背,温言道:“五弟,你怎么会这么想?”

五郎小声道:“都怪我医术不精,没有照顾好大哥,不然大哥昨晚也不会昏过去……”

郑伊面道:“昨晚是我自己睡不着才会出去随便转转,伤口也是我自己不小心弄裂的,怎么能怪五弟?”

五郎认真道:“不是的大哥,是我没有好好叮嘱你要静养,而且也没想到大哥的伤会影响睡眠,如果我能在方子里加一副安神的药,大哥也不会睡不着出去吹风受凉。”

郑伊面心道,看不出来,五郎倒是个犟脾气,认准了是自己的问题,就要一条道走到黑。

他想了想,又开口说道:“五弟,你学医到现在,有多久了?”

五郎楞了一下道:“已有十年。”

郑伊面心想:医学专业读十年,要是在我们那博士都快毕业了吧?

他又道:“那在这十年间,你可曾有一日懈怠?”

“不曾。”

“可有一日厌倦?”

“不曾!”

“你如此努力学医,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治病救人。”

“那大哥现在就在你面前,你为何不治?”

五郎一下噎住。

郑伊面又道:“五弟,你觉得这世上可有什么药能起死回生?”

五郎迟疑道:“没有吧……”

“那这世上可有哪位神医,天生就能包治百病绝无疏漏?”

“……未曾听说。”

郑伊面笑了,“这不就是了,五弟,你将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也许会比现在棘手的多,只有经历过那些,才能越来越成熟。怎么可以这样简单就退缩?”

五郎微有动摇,却仍是道:“可这世上比我好的大夫还有很多……”

郑伊面慢慢道:“你说的没错,这世上的大夫还有千千万万,可是。”

“我家那个精通医术,勤奋善良的五弟,只有你一个。”

“五弟,大哥最信你。”

五郎心头巨震,终于抬起头来直视郑伊面。与此同时,一只手伸过来在他的肩头重重的一按。他回头一看,二郎正鼓励的看着他。

五郎眼眶微湿,不想在两位兄长面前失态,又忍了回去。他深吸一口气,终于露出一个笑容:“我知道怎么做了,大哥,请你放心。”

郑伊面松了口气,不自觉抬眼和二郎相视一笑。

这时房门打开,一人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放什么心?”

是杨四郎,后面跟着杨六郎和杨七郎,还有两个捧着食盒的小厮,一起走了进来。

四郎一面招呼着人把食盒里的饭菜在桌上放好,是熬的浓稠的白粥和几样清淡小菜,一面道:“大哥二哥五弟,这是娘早上起来亲自熬的粥,快趁热来吃。”

二郎提醒道:“三弟刚刚回房去了,给他留了吗?”

四郎笑道:“二哥放心,我已经吩咐了厨房,等三哥起来就给他送去。”

六郎和七郎趴到郑伊面床头,嫩声嫩气道:“大哥,好点了吗?”

昨晚大家考虑到他俩年龄小,并未惊动他们。他俩早上起来知道以后还老大不高兴,在路上碰到四郎,就一起蹭着过来了。

郑伊面笑道:“好多了。”

六郎一副小大人的口气道:“有五哥在,一定会把大哥治好的。”

五郎微笑,牵着他俩道:“过来坐好,让大哥先吃早饭。”

这时二郎添好了一碗粥,端到郑伊面床前。

郑伊面突然想起之前那个莫名其妙的梦,一下紧张起来,死死盯着二郎,生怕他说出什么劲爆的话。

那边二郎本是想把粥递给大哥,大哥却迟迟不伸手来接,只拿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他不由奇怪。

七郎一副很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二哥,大哥是不是在等你喂他。”

“噗——!”

四郎把刚刚吃进嘴里的粥喷了出来,咳个不停,五郎责备的看了他一眼,一边拿手拍着他的背顺气一边偷偷拿眼角瞟过去。

二郎一向正经的表情头一次出现了裂痕,结结巴巴道:“大大大大哥……”

大你的头啊!七郎的话你也随便信啊!

郑伊面一边急道:“没有!”一边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从二郎手里夺下碗,拿起勺就把粥往嘴里倒,心里只恨不能把七郎抓过来脱了裤子打屁屁一百遍啊一百遍!

二郎看着空了的手呆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耳尖微微泛红,转头瞪了七郎一眼:“七弟,不要胡说。”又看到郑伊面像连碗也要一起吞下去的样子,不忍道:“……大哥,你慢点。”

七郎被二哥瞪了,觉得甚是委屈,扯着衣角蹭到六郎身边。

唯一一个没有受影响在专心致志吃饭的六郎抬起头,看到七郎鼓着小脸不甚高兴,歪头想了一下,善解人意的舀起一勺粥递到七郎嘴边:“七弟,吃。”

七郎啊呜一口吞下。

全程围观的四郎忍不住又要喷笑出声,被五郎在桌下狠狠踩了一脚,硬生生憋住,脸上的表情极为痛苦。

二郎沉着脸扫了一眼几个弟弟,沉声道:“快吃!”

所有人埋头猛吃。

从大哥房里“逃”出来,四郎跟在五郎身边一路走,一路笑。

眼见着又快要走到药庐,五郎无奈道:“四哥,你笑够了没有,当心惹急了二哥揍你。”

四郎拍着胸口,勉强止住笑:“咳咳,好了,我不笑了。”

五郎摇摇头,继续往前走,四郎亦步亦趋跟上。

五郎停住:“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四郎道:“五弟,你早上是不是不高兴。”

五郎心虚道:“哪有。”

四郎道:“是吗,那笑一个给四哥看看。”

五郎皱眉:“你又想干什么。”

四郎叹了口气,突然伸出手揉揉五郎的眉心:“你看,又皱起来了。五弟,我不喜欢看你皱眉的样子。”

四郎此时的表情难得的正经,语气又极温柔,五郎一时竟忘了打开他的手。

四郎又捻起五郎几缕发丝,轻轻替他别到耳后:“五弟,你记住,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四哥都会在你身边。”

五郎呆呆看着他,突然又想起早上自己问自己的那番话。

你能做到吗?无论面对怎样的艰难险阻,都能好好的保护父母,保护兄弟,保护眼前这个人。

一阵清风吹过,树叶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对自己说,杨延德,你必须做的到。

四郎看着面前的人,刚刚还是一副眉心微蹙,呆呆发愣的样子,下一秒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展颜一笑。

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对小酒窝,似少年般天真烂漫。眼睛里却透出一股清明,灿若星辰。

四郎恍了一下神。

然后他就做了一件事,自然而然,毫不犹豫。

他倾身向前,温柔的,坚定的,吻上了那双眼睛。



#杨延平 #忠烈杨家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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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延平 - [无授]【忠烈杨家将|全员】穿越是种病,得治(G)完〔by 博客-夏小七〕 Empty #2 回復: [无授]【忠烈杨家将|全员】穿越是种病,得治(G)完〔by 博客-夏小七〕

2021-03-03, 09:54
六(上)、

郑伊面在房里无聊的快要长毛。

昨天佘赛花来看望他,亲口下令在伤好之前他必须卧床静养,不准随处走动,还特意叮嘱随侍在旁的二郎和三郎:“看好你们大哥。”

那两人应的飞快,郑伊面暗自扶额。

唯一让人欣慰的是佘赛花没再提说亲的事,否则他宁愿再晕过去一回。

现在他坐在床上,不知第几次叹气。

他本就是坐不住的人,何况这里没有游戏机,没有电脑,没有电视,真真是度秒如年。

其实他感觉已经好多了,头上的伤也没那么疼,精神一好,就想动一动。

说起来,天波府虽大,下人也不少,可大概是令公不愿娇惯儿子们,他们并没有像电视剧里那些高门大户的少爷那样有成群的丫鬟伺候,只有几个小厮定时来照顾一些日常起居。

比方说现在,其他几个郎都例行到校场练武去了,七郎则继续在书房里抄书。屋里屋外都静悄悄的没有人声。

郑伊面想反正现在也没人在,干脆出去走走,离自己房间不远的那个湖,到现在还没去看过。

结果他走出房门还没几步,就看到附近人影一闪,一个小厮打扮的人朝着某个方向飞奔而去。

郑伊面暗暗赞叹:不愧是天波府啊,小厮的身法都这么好。

不过很快他就赞不出来了,因为还没等他走到湖边,杨二郎就出现了。

二郎一口气跑来:“大哥!”

郑伊面不得不停下:“二弟,你怎么来了,不是在练武吗?”
二郎一身短打,手里还提着双刀,一路跑来气也不喘,问道:“大哥怎么不在房里休息。”

郑伊面心虚笑道:“我觉得有点闷……”

二郎将右手的刀移到到左手,两把刀碰在一起发出清脆响声,把郑伊面看着心里一阵抖,然后二郎正色道:“大哥,你的伤还没好,应该卧床静养,虽然恢复的还不错,可是也不能掉以轻心,万一又碰到伤口裂开了可怎么是好?大哥已经晕过去两次了,爹娘和弟弟们都很担心,嗯,我也很担心,之前就是太大意了,大哥不要以为自己身体好就可以乱来,要知道头上受伤可大可小的,blabla blabla blabla blabla……”

只见二郎空着的那只右手配合着说话时而向左,时而向右,时而向上,时而向下,一副若是大哥不回房躺平就会在这里说到天荒地老的趋势,郑伊面只觉眼冒金星,头昏脑涨,赶紧伸出手把二郎的右手一抓,合掌握住。

二郎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收声。

郑伊面握着他的手,用极其诚挚的表情道:“二弟,你别说了,我现在就回房,保证再也不踏出房门一步。”

二郎的表情不知为何有些不太自然,声音也比刚才小了许多:“……嗯。”

郑伊面抬脚就走,二郎却在原地不动,目光盯着某处,面上神情略带犹豫。

郑伊面疑惑望去,才发现自己还紧抓着二郎的手,现在这个姿势,就像是要牵着一起走一般。他吓了一跳,赶忙松开手,有些尴尬笑道:“呵呵,呵呵,二弟,我、我先回房了!”

回到房间,郑伊面扒在窗边看着二郎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跑远的背影,心里怨念道:好你个杨二郎,看着老实正经,竟然在你大哥的房前安排眼线埋伏,太不厚道了。我是说不会出房门一步,可我就不会爬窗吗!

然后他就从屋后的窗户爬了出去,还很谨慎的在角落里蹲了一会儿,确认这次再没有什么神出鬼没的身影之后,志得意满的朝目的地走去。

这次他顺利的走到了湖边,找了块石头坐下,看着湖面波光粼粼,岸边杨柳依依,觉得甚是满意。

然后一个人悄无声息的站到了他的身边。“大哥。”

郑伊面惊的差点从石头上滑下来,扭头一看,结巴道:“三、三弟?”

杨三郎并未看他,只是负手眺望远处。他手上的绷带已经取了,同样是一身劲装,身背弓箭。

郑伊面不知他是何意,只得没话找话道:“……今天天气不错啊。”

三郎道:“大哥说的是。今日天气晴好,目力所及甚远,所以我定在今日操练弓箭队的阵型。”

郑伊面干笑道:“是吗,那三弟为何来此?”

三郎道:“听闻大哥烦闷,想来湖边散心,延安自当陪同。”

郑伊面疑惑道:“那弓箭队的训练……”
三郎低头,对上郑伊面的目光,一脸平静道:“等着。”

郑伊面噎住。

三郎眸光流转,只静静注视着他,似乎是在等他回话,又似乎只是这样看着他就好。

郑伊面被他盯着,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心里气道:长的像Tony梁了不起啊!不就是比眼神吗!我也可以!!

一阵微风吹过。

此时若有旁人在,看到的就会是这幅场景:石上坐着一青年衣抉翩翩,长发微微飘起,旁边站着一青年身形若松,耳边发丝拂过脸庞,两人无声对望,眼神俱是深邃迷离,一切尽在不言中。

半晌过后,郑伊面败下阵来。

他一边安慰自己不要和面瘫比定力,一边和颜悦色道:“三弟,操练阵型要紧,你还是先回去吧……”

说完抬手揉了揉仰酸了的脖子,耷拉下脑袋,忧伤的往回走了。

他没有看到,在他转身之时,身后的三郎面上露出一丝既捉狭,又柔和的笑意。

回到房间,郑伊面扒在窗边看着三郎几个跳腾起跃渐渐消失的背影,心里腹诽道:凭这种紧迫盯人尽心尽力的节奏,大郎哪里还用得着找老婆照顾,直接娶了你们俩不就好了!还特么的能亲上加亲!

腹诽归腹诽,他终究还是没敢再出门,在房里漫无目的的踱了好几圈之后,他终于把目光投向了大郎房间里的那面书柜。

他自小就不爱读书,到这里来之后状况多多,也从未想过去碰那些书,可现在实在是无事可做,他走到书柜前,想随便抽一本出来看看。

一看之下不由咋舌,他本以为大郎的书柜里肯定全是兵书,可除了一些著名的像孙子兵法、六韬,三略之外,还有许多诸如论语,诗经,礼记这样的书,看起来都高深莫测的样子。

他只觉得还没看就要眼花起来,只好挑了一本自己听的最耳熟的孙子兵法。

翻开书页,他突然感觉到一股异样的熟悉感,就好像,前天晚上他在马棚里碰到大郎的长枪时感觉到的一样。

本应看的一知半解甚至完全不懂的兵书,他看起来却全无障碍,似乎早就烂熟于心一般。

他暗暗吃惊,又接连换了好几本来试,都是一样情况。

虽然之前也有过怀疑,现在他依然不敢完全相信,这种身体和大脑还留有主人的本能记忆什么的,实在太过玄幻。可话又说回来,他一个大活人从现代穿越到古代这种事都发生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郑伊面抱着书坐到书桌之前,开始认真的看起来。

书应该是被翻过很多次的样子,可保存的却很好,上面有些地方还密密麻麻写了字,应该是大郎做的批注,他看着大郎端正有力的字迹,突发奇想,就着书桌上现成的文房四宝,磨了磨墨,抽出一张纸拿起毛笔在上面写了一个“郑”字。

啧啧,没想到自己还有毛笔字写的这么好的一天。他得意的看着那个漂亮的郑字,好像真是自己能写出来的一样。

就当开了外挂好了,要不下次去试一试把长枪拿来练练,也体会一下真正的高手的感觉?他喜滋滋的想着。




六(下)、

时间就在郑伊面无奈之下的自娱自乐中过去,每天晚上几个兄弟都会过来陪他吃饭,尽拣些轻松的话题来聊,倒也十分热闹。

这天七郎终于完成了五日的抄书之罚,在令公考校功课时也应答的甚是得体,被夸奖了几句,兴奋的跑来找大哥报喜。

其他几个郎也聚了过来,看着七郎活蹦乱跳的样子,四郎对他勾勾手指,说小七来来来,给四哥试试你的功夫。

七郎在书房里憋了好几天,正是有劲没处使,闻言立刻说好。

屋里施展不开,几人挪到屋外的小院子,郑伊面和二郎、三郎在葡萄藤架子下的石椅上坐了,五郎和六郎则把佘赛花上午使人送来的新鲜柑橘也一起端了出来放在石桌上。

那边四郎和七郎已经动上了手,两人本就是切磋好玩,带了不少花架子,加上又都走的是轻灵的路子,从场子这头一路打到那头,看起来甚是有趣。

郑伊面吃着柑橘,看得津津有味,二郎则道:“这个四弟,还以为他真要考校小七的功夫,结果还不是闹着玩。”

三郎道:“不过小七的轻功倒是大有长进,四弟已使了七八分力,他还能追的上。”

五郎此时突然高声喊道:“小七!右边!”

原来刚刚四郎虚晃一招,引得七郎去攻他左面,右手已看准时机随时准备劈过去。五郎这一声喊出,四郎的动作滞了一滞,七郎却反应极快,顺势一个倒翻,高高扬起一脚踢中四郎右肩,再借力窜出一段距离,一边回身喊道:“四哥!打中你啦!”

四郎哼道:“要人提醒算什么好汉!”又扭头盯着五郎。

五郎下巴一挑,朝他挑衅一笑:“怎么,不行?”

四郎大笑,脚下不停,看准七郎跑的方向奔过去,路过五郎身边的时候语速极快的在他耳边扔下一句:“你等着。”

五郎瞪他一眼,却不知想起什么,脸上浮起淡淡红晕。

六郎一人在边上默默无声,早前在校场练习枪法时,他被三哥将手中的长枪挑脱了几次,此时正郁闷着。

郑伊面注意到,却不知发生何事,疑惑的看了看二郎,二郎也不说话,只笑着朝用眼神示意三郎。

三郎正气定神闲剥着柑橘,剥好一个,放到大哥跟前。又剥好一个,放到二哥跟前。再剥好一个,放了一瓣在嘴里尝了尝,然后用手肘碰了碰旁边正散发着低气压的弟弟。

六郎转头,眼前是三郎递过来剥好的橘子。

三郎道:“不酸,你爱吃。”顿了顿又道:“下盘功夫稳了,有进步。”

六郎眼睛一下亮了,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接过橘子高高兴兴吃起来。

这时七郎又打中四郎一拳,边喊着“四哥停!”边奔了过来,满头大汗道:“哥!我渴!”

二郎失笑:“这里都是哥哥,你喊哪个?”

六郎把手里的橘子分了大半,都塞进七郎嘴里。七郎吃的小脸鼓鼓,嘴里唔唔啊啊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四郎也奔到五郎身边,拿手扇着风道:“五弟,我热。”

五郎凉凉道:“热了不会自己脱,难道要我帮你?”

四郎笑嘻嘻道:“好啊,帮我。”

五郎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露出一个极其可亲的笑容:“行,过来。”

四郎仔细研究了一下他的表情,后退了半步,干笑道:“算了,我突然又不热了。”

五郎哼一声。

郑伊面在旁边看到,心想:艾玛,怎么觉得有点眼晕。

七郎吃完了橘子,喊道:“四哥,还来不来?”
四郎笑道:“刚刚过了那么多招你就打中我三次,有一次还是你五哥提醒,还来什么?”

七郎不服气道:“那是四哥你老躲!”眼珠一转,“那我们这次比谁先跑到湖心亭,摘一片叶子再回来?不过四哥你要让我……让我五十步就行啦!”

四郎摆手:“还玩这个?你哪次不是一眨眼就跑没影,不知道躲到哪个角落,最后还得我们回头来找,不干!”

七郎鼓起脸道:“哪有跑没影!六哥每次都知道我在哪!”说完转头看着六郎,“是不是六哥?”

六郎配合的拍拍他肩,微笑道:“嗯,七弟跑到哪里,我都能找到。”

郑伊面本来笑呵呵听他们讲话,听到这里,一下怔住。

有一些从开始就不知是被自己无意还是有意忽略掉的事情,此刻又清晰的挣扎出来。

他默然的看着正笑的一脸敦厚的六郎。

在将来的某一天,你会找不到自己的弟弟。就那么一次而已,然后你就再也找不到他。

而且是连你的哥哥们一起,他们离开以后,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这时其他人不知聊到了哪里,只听四郎颇为豪迈声音传来:“以后我们七兄弟一齐上阵,一定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他突然觉得有点透不过气。

坐在旁边的三郎敏锐的感觉到他气息变化,微微偏过头看他,眼神露出关切。

他定了定神,正想对三郎安抚的笑一笑,七郎又恰在此时扑了过来。

“小七以后一定会变强!可以和哥哥们并肩作战!是不是大哥?”

眼前的少年,生气勃勃,自信十足,眼里充满对未来的向往。

他该怎么回答,他能怎么回答。

他觉得心脏像是被人捏住,一下,一下。

然后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没错,我们家小七,将来会成为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大将军,打败很多很多人,走过很多很多路,哥哥们,都会和你一起。”

 

这天晚上郑伊面睡的很不安稳。

他又做了一个梦,一个真正的噩梦。

他看见二郎被马踏而过,他看见七郎被万箭穿心,他看见四郎五郎坠崖落水,他看见三郎被一枪偷袭。

最后他看见一个人,困在一间没有窗户的屋子里,拼命想打开门出去。

那个人先是用手推,然后用脚踢,最后整个人用身体去撞。门却纹丝不动。

他能清晰的看到那人眼里的绝望和痛苦。

而他却已经分不清楚,那个人究竟是杨大郎,还是他自己。

郑伊面顶着两个黑眼圈,坐在书桌前冥思苦想。

第一个问题:我要是穿不回去了怎么办?“

即使再不愿意,他也得承认这个可能性是存在的。自杀他不忍心,晕过去又没有用。

他思来想去,只恨自己以前没有多看几本穿越技能手册,现在只能听天由命。

第二个问题:我要不要帮他们?

自己现在的处境,简直就是在玩一个已知结局的RPG游戏,用了修改器把人物属性都调好了,可却没有攻略。

如果要帮他们,怎么帮?就算他开了外挂自带杨大郎部分潜能,可他毕竟不是本人,能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自保活下去就算不错。

如果不帮他们?看着他们一个一个死,自己也活不了。说不定在这里挂掉以后就能穿回去了呢。

从上午到现在,他在椅子上换了好几个姿势,把面前的张纸涂了一个又一个圈,脑袋都快想破,仍是没有想出什么结果。

最后他自暴自弃的想:算了,抓阄吧。

他把一张纸裁成几份,一半写着“帮”,一半写着“不帮”,捏成差不多的纸团,包在手里摇啊摇,然后闭着眼睛揪了一个纸团出来。

纸团打开,写着“不帮”。

他想,三局两胜。

摇啊摇,抽出一个。

依然是“不帮”。

他又想,五局三胜。

摇啊摇,抽出一个。

仍然是“不帮”。

他自言自语道:“好吧,这是天意,不帮。”

那几个人的脸毫无预兆的浮现在脑海里。

二郎坚定的对他说:“我不会让大哥一个人。”

三郎安静的看着他说:“幸好……”

四郎笑嘻嘻对他说:“大哥,尝尝这块桂花糕?”

五郎按着他的手说“我一定会治好大哥。”

六郎睁着大眼睛说“大哥想去哪里,我们陪你。”

七郎抓着他衣角说“大哥,不要生七郎的气。”

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瞪着手里的纸团,突然狠狠丢开。

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不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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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延平 - [无授]【忠烈杨家将|全员】穿越是种病,得治(G)完〔by 博客-夏小七〕 Empty #3 回復: [无授]【忠烈杨家将|全员】穿越是种病,得治(G)完〔by 博客-夏小七〕

2021-03-03, 10:01
七、

想清楚了自己的心意,郑伊面心头一阵轻松。他是这样的人,一旦确定要去做某件事,就会尽量往好的方面去想,就算前路艰难,也不会失去那份初心。这样的心态帮助他走过多年的风雨,现在到了这里也一样适用。

既然想要帮助杨家逃开大劫,首先要理清思路。

辽兵进犯,潘家旧怨,这些都是大势,他无力改变,只能先想方法掐灭事情的导火索。从剧本来看,源头无疑就是六郎要娶郡主,七郎擂台误杀潘豹。

郑伊面把刚才被画的乱七八糟的纸收拾好,重新抽了一张空白的出来,提笔在纸上写下一条:不让六郎娶郡主。

如果六郎不娶郡主,就不会发生后面那么多波折。可是,坏人姻缘好像不太好吧?而且六郎也不一定会听话,之前令公亲口反对效果也就一般,加上他这个大哥恐怕也没什么用。相较之下,还是不让七郎去打擂台比较简单。

郑伊面把第一条划掉,又写下第二条:不让七郎打擂台。

如果七郎不去打擂台,潘豹就会活着,那么潘家是不是就不会在皇帝指派军队主帅的时候从中作梗,让杨令公去充当先锋?郑伊面咬着笔杆子想了想,觉得不太肯定,说不定潘仁美会为了替儿子争军功,照样去抢那个主帅呢,这种桥段电视剧里可多的是,到时候不仅要对付老潘还要对付小潘,哎呀,不好不好。那小潘同学,要不你还是委屈一下早点去投胎?

郑伊面犹豫着想把第二条划掉,划到一半又停下。

怎么说万事都是和为贵,还是不要把矛盾搞的那么激化吧,如果潘豹活着,潘仁美也许也不会那么丧心病狂呢。他又在第二条后面加了个问号。

如果能帮令公当上主帅就好了。郑伊面想着,写下第三条。

可还是上面的问题,就算潘豹活着,潘家和杨家的旧怨也还在,保不准潘仁美还是会去争,令公又是个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人,指望他自己去提反对意见简直不可能,加上潘家还有个能吹枕边风的贵妃,哦对了,不知道那个贵妃现在进宫了没,要不想办法把这事给搅黄了?皇帝那么多妃子也不缺这一个,潜在威胁消掉一个是一个。可怎么搅呢?绑架毁容还是暗杀?啧啧,后两个好像太毒了点。而且说到暗杀的话,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去把潘仁美这个罪魁祸首给咔嚓掉,就世界清静天下太平了。

郑伊面想到这里,觉得有点不太自在,毕竟做了这么多年守法公民,杀人放火这种事实在不是说做就能做,他苦恼的抓抓头,决定把这个作为万不得已时候的备用方法。

如此思来想去,写写划划,那张纸很快又被他填满了,而且涂改的犹如鬼画符,根本不能看。

他有点气馁的把笔一扔,趴到桌上唉声叹气。

果然好人难做,他既想保全杨家,又不想伤害他人,这样下去根本就想不出办法吧。

袖中有一样物事硌了一下,他掏出来放在掌中,那是一枚平安扣,之前佘赛花来看他的时候给他的,说是给家里每个人都求了一个。他无意识的摸着那枚平安扣,只觉触手光滑,心里那点烦躁渐渐平静下来。

总归还是有时间的,慢慢想,一定会有办法的。他安慰自己道。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温暖又慵懒。他昨晚本就没睡好,这时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一阵浓浓的困意袭来。

他趴在桌上迷迷糊糊的想,不管怎么样,待会先把整件事情写一遍,一方面可以仔细研究一下哪个环节能做突破口,一方面万一哪天上天开恩让他穿回去了,也能留着给大郎提个醒……对了,保险起见,找个机会单独叮嘱六郎,要他一定把弟弟看紧,撒手没什么的一定要禁止,要是能系在裤腰带上就最好了……嗯……还是先睡一下吧,睡醒再说……那会儿二郎他们大概就带晚饭过来了,也不知道今晚吃什么……





郑伊面是被人推醒的。

有人在他耳边不停喊:“大哥,大哥,你没事吧,快醒醒。”声音越来越大,他困的睁不开眼,胡乱挥了挥手,嘴里咕哝道:“再让我睡会儿。”

耳边一下嘈杂起来,夹杂着好几声“醒了醒了”“终于醒了”

然后另一个人的声音清晰响起:“你都睡了好久了,再不醒我们都快去打急救电话啦!”

郑伊面心想别胡扯了,我这不是刚趴下么,而且古代哪来的电话。

等等!电话?! 

他一下清醒过来,猛的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在一个熟悉的帐篷里,正睡在躺椅上,面前站着三个人,分别是杨二郎,不,余波,周瑜民,和自己的助理。其中余波正对着手机说:“对,别叫人了,刚刚醒了……嗯,应该是没事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助理就凑过来:“刚才差点被你吓死知不知啊,怎么推你都不醒。累成这样?”

郑伊面楞了楞,慢慢开口道:“我睡了多久?”

好吧,自己那口破烂国语又回来了。

助理答道:“差不多1个半钟头,本来你说让我半个钟就叫你,我看暂时没什么事,就想着让你多睡会啦,结果一个小时以后来叫,你在那一动不动,怎么都不醒,我只好叫了他们来帮忙,幸好你还有呼吸,不然心脏病都要被你吓出来。”

郑伊面还处于当机状态,目光缓缓从三人身上扫过,看到余波和周瑜民穿着戏里的铠甲,一脸担忧望着自己,不禁有些错乱。

郑伊面清清嗓子,试探叫了一声:“阿波?”

余波微微倾身,眼露询问:“嗯?”

郑伊面:“没事……”

余波:“……”

郑伊面又喊了一声:“仔仔?”

周瑜民歪头,面露疑惑:“诶?”

郑伊面:“……没事。”

周瑜民:“……”

郑伊面转向自己的助理,却看到助理一脸迷之期待看着自己,他奇怪的瞅了助理一眼,又将头扭开。

助理:“……”

周瑜民同余波对视一眼,眼神示意余波手上的电话,意思是:要不要还是叫医生。

余波看了看兀自陷入思考的郑伊面,微微摇头,意思是:等等看情况再说。

这时帐篷门帘被人掀开,林锋和一个场务钻了进来,看到已经坐起身的郑伊面,林锋明显松了一口气表情道:“伊建哥你醒来啦,于导在等,现在能过去吗。”

所有人目光都落到自己身上,郑伊面虽然还在恍惚,却立刻条件反射道:“现在就来。”



走出帐篷,脚踏在黄土之上,看着熟悉的片场,郑伊面终于有了真实感: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太莫名其妙了可是,自己是真的穿回来啦!

他高高兴兴的抬脚,正想大踏步走下以表达自己喜悦的心情,突然又生生顿住。

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还没做的样子。

回想了一下自己睡着以前的状态,他一拍脑袋,糟糕!

之前明明打定主意要帮杨家避开未来的大劫,可现在什么都还没做就穿回来了,还没提醒七郎不要乱跟潘豹打架,还没叮嘱六郎要看好他的七弟,最重要的是,还没给大郎留小条,告诉他整件事情的始末,以及鬼谷老头是个语死早,千万不要相信他的破纸条。

有那么多事还没来得及做,怎么办?

他站在那里,眼前是忙碌的工作人员和杂乱的道具,耳边是嘈杂的人声和机器的轰鸣,他心底那股凉意却越来越大。

走在前面的余波发觉郑伊面站在那不动,转头叫了一声,郑伊面回过神,默默跟上。

于导就在前面不远的一个破房子的布景那里,郑绍秋,李辰,吴遵和付新博都已经到了,正聚在一起说话。看见他们过来,于导很快进入正题。

接下来要拍的是杨家军进入两狼山后,五郎替令公疗伤,六郎七郎在旁看守的戏份。这段戏主要要听的人是郑绍秋,林锋,吴遵和付新博,于导是个比较西式的导演,很讲究演员的自由发挥,此时也只是大略提点一下。郑伊面记得这应该是付新博的倒数第二场戏,再往后就是七郎到寰州城逼潘仁美出兵,然后被乱箭射死的戏了,他悄悄看了一眼正听的一脸认真的付新博,七郎的小脸又隐隐浮现,他心里一紧,默默垂下眼。

于导对他们几人说完,又转向剩下的人,笑眯眯道:“这段时间呢,你们就休息一下,等天快黑下来,我们再来拍跑路的戏。”

于导说的是六子带着令公逃出两狼山后,连夜赶路的那段。郑伊面记得自己只有两句台词,一句是对六郎说一定会带他们回去,一句是带爹去苏武庙休息。

于导接着说了下去,郑伊面正是心事重重,听的有一句没一句,这时于导突然说了一声大郎,郑伊面本能抬头,听见于导继续说道:“然后大郎呢,在七郎说第一句的时候不要接话,再后面才接话。”

郑伊面呆呆看着于导,怀疑到底是他口误说错了,还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七郎?那个时候他已经一个人跑了,根本就没和他们在一起啊。

大概是看到他脸上的神情太过茫然,于导又补充说道:“因为还在生七郎的气,所以一开始不接话,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郑伊面呐呐开口道:“……七郎?”

于导点了点头,“对啊,七郎。怎么了Ekin,觉得哪里有问题吗?”

郑伊面慢慢摇头,“……没有。”

于导又转向付新博道:“之前七郎被大哥揍了一拳,这时候对大哥讲话,一方面要小心翼翼,一方面又要表现出对前景的不确定和一点点害怕。”

付新博认真点头。

郑伊面觉得头有点眩晕,一个不确定的想法在心里升起,整个人几乎站不住。他用最大的职业素养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一直忍耐到于导讲完了让他们解散,顾不上旁人的反应,他立刻转身就跑。

一路狂奔进休息的帐篷,他扑到平时自己放剧本的地方,却没有看到,又在其他几处翻了又翻,依然没有见到剧本的影子。

这时助理追了进来,看到他的样子吓了一跳:“怎么了?在找什么?”

郑伊面头也不回,只大声问道:“我的剧本呢!”

助理挠挠头,走到他刚才睡着的躺椅边,从一件外套下面抽出一本递到他面前。

郑伊面几乎是用抢的把剧本拿了过来,嫌帐篷里光线不够,他又冲到外面。

他深吸了一口气,手微微颤抖,翻开了剧本。


外面依然声音嘈杂,他却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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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延平 - [无授]【忠烈杨家将|全员】穿越是种病,得治(G)完〔by 博客-夏小七〕 Empty #4 回復: [无授]【忠烈杨家将|全员】穿越是种病,得治(G)完〔by 博客-夏小七〕

2021-03-03, 10:04
八、

杨延平站在天波府的校场,他的左手边是杨四郎和杨五郎,右手边是杨二郎和杨三郎,前方整齐站立着几列士兵,整个校场都寂静无声。

杨六郎和杨七郎赤裸上身跪在校场中央,等待着他们的,是一场毫不容情的军法。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前几日皇帝一时兴起,召集朝中世家子弟来了一场比武,杨家六子杨延昭技压全场拔得头筹,被皇帝大大嘉奖。

败于他手上的潘家之子潘豹心怀嫉恨,加之朝中传闻此次比武实际上是皇帝在为柴郡主筛定郡马人选,早对郡主有意的潘豹心中更加不满,这日在市集上与六郎一行人遇上,便百般挑衅,六郎尚且忍耐,同他一起的七郎杨延嗣却不满潘豹满口污秽辱及兄长,按捺不住同他大打出手,一片混乱中潘豹不小心踩中地上散落的零碎物件滑到,一头撞上旁边摊贩的桌角,当场血流不止,被抢救回家之后一直高烧不退昏迷,宫中御医也束手无策,只含蓄提醒潘家人做好心理准备,换句话说,就是听天由命吧。杨业听闻此事后大怒,捆了两个儿子在校场就要军法处置。

杨延平看着军棍一下又一下打在弟弟身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面上波澜不惊,垂在身侧的手却暗暗握紧。

处置完军法,杨业捆着儿子进宫面圣去了,说是要当面向潘家赔罪。兄弟几人送了父亲出门,返回内堂坐了,四郎早憋了一肚子火,此时愤愤道:“那个潘豹根本就是自作自受,我使人打听过了,是他先挑衅六弟的,六弟一直忍着要走,他拦着不让,嘴里还不干不净的,七弟才同他动了手,后来摔倒也是他自己不小心,市集上人人都看的清楚,难道他还想赖上咱们家不成!”

五郎叹气道:“可潘豹到底是在跟七弟打斗中受的伤,现在他一直昏迷不醒,潘家咬着这点不放,加上还有个潘贵妃,若是在皇上面前搬弄起是非,只怕……”

四郎气道:“只怕什么!现在跪也跪了,打也打了,他们还想怎样!潘豹现在还没断气呢!大不了到时候多送他们些纸钱!”

“四弟!不可胡说!”二郎听不下去,开口斥道。

四郎闭了嘴,双手抱在胸前,仍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一直沉默不语的三郎看了一眼大哥,杨延平像是没听到堂中的对话一样,坐在那里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道:“此时多说无用,还是等爹从宫中回来后再议。四弟,刚才那些话不可再说,若是被外人听到,又要平白起些波澜。”

四郎自是明白,刚才也是一时气愤才口不择言,闷闷应道:“知道了,大哥。”



杨业进宫的时间不长,天未黑就返回了家。

跟在后面的六郎和七郎虽然还是耷拉着头,但表情已轻松不少。

据说在宫中皇帝虽对他们有所斥责,但并未下什么实质性的惩罚,然后又好言劝慰了潘仁美一番,赐下不少名贵药材,还指派了御医在潘家值守,这番安排不能说不给潘家面子,潘仁美心中虽然不爽,却也不好表现出来,勉强受了杨业父子的赔罪,阴沉着脸回府了。

听闻皇帝没有继续追究杨家的意思,大家都暂时松了一口气,唯有杨延平一人暗暗皱紧了眉头。



入夜,五郎的药庐里还灯火通明,不时有人声传出。

“哎哟,五哥你轻点,轻点成吗。”七郎赤着上身趴在桌上让五郎擦药,时不时呲牙咧嘴一番。

五郎毫不手软,一边抹药一边道:“疼就对了,让你好好记住,以后做事之前先过过脑子。”

七郎苦着脸道:“潘豹那小子是自己跌倒的,真的不关我的事啊。”

五郎道:“你不跟他动手他会跌倒吗?现在还在推脱,看来我下手还是不够重。”

七郎立刻求饶道:“五哥我错了!以后再也不随便跟人打架了!呜呜,您老人家能轻点儿吗我是你亲弟啊……”

四郎正在旁边悠哉的喝茶,闻言道:“哎小七,怎么说话呢,你五哥哪里老了?”

五郎瞪他一眼:“喝你的茶去,别在这捣乱。”

已经擦好药披着衣服坐在一边的六郎不忍道:“五哥,七弟也是为了我才动手的,说到底都是我没有看顾好他,你就别怪七弟了。”

四郎敲着桌子道:“六弟,我可真得说说你,小七就是被你一直惯着才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从小到大闯的祸还少吗,每次都是你跟在后面给他收拾,也不嫌累的慌。我就奇怪了,你俩成天在一起,怎么就不见他有点长进呢,难道他脑子都长你身上去了?”

七郎不服气的抬头:“我哪有没脑子!”

这时五郎给他擦好了药,不客气的拍了他的头道:“就是没有,所以才被人一点就着。你就不能沉稳一点,老这么毛毛躁躁的,怎么让人放心?”

四郎坏心眼的戳了戳七郎的背,看他又疼的一缩,不满道:“看看,这么点疼就受不住了,以后上了战场可怎么办?”

七郎急道:“那不一样!我受的住!现在,现在不是还在家里么……”

四郎翻了个白眼,五郎微微叹息。

七郎委屈的看向六郎:“六哥。”

六郎拍拍他,安慰道:“嗯,我知道的。可是七弟,以后千万别再这么冲动了,若是你出了什么事,大家都会很担心的。”

七郎乖巧应道:“知道啦,六哥。”

四郎觉得自己今晚的话都白讲了,不耐烦的挥手道:“行了行了,药也擦完了,赶紧走,别待在这吵吵嚷嚷的,耽误你们五哥休息。”

七郎披好衣服,赖在椅子上不动:“我们哪有,而且四哥你不也还没走吗。”

四郎眯起眼睛盯住七郎,一向很有眼色的六郎赶紧拖起他的胳膊道:“四哥五哥,我们先回去了,你们早点休息。”说完就拉着七郎干脆利落的走了。

四郎看着在一边收拾药材的五郎道:“瞧瞧,我说的没错吧,七弟的脑子就是都长六弟身上了。”

五郎手下不停,看也不看他一眼道:“嗯,没错,你也一样。”

四郎楞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嘴角一勾,起身走到五郎身后,贴在他耳边道:“是吗,那让我看看,除了脑子还有什么搁你身上了。”

五郎手掌一翻就要去打他,被四郎一把抓住握紧。

五郎气恼道:“我有说错吗,以前我替你收拾的烂摊子可一点不少,刚才你也真好意思说。”

四郎一手抓着五郎的手不放,一手从后极自然的搂住五郎的腰,把头搁在五郎肩膀上。五郎刚想挣扎,就听四郎突然低声道:“五弟,我感觉不是太好。”

五郎一惊,偏头去看四郎,见他脸上嘻嘻哈哈的神情已经消失了,换上了一副严肃的面孔,不禁急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说着就要去掰他的手给他把脉。

四郎摇头,道:“我也说不清楚,就是感觉有哪里不对。你看到大哥之前的表情了吗?本来皇上没有继续追究,应该是松口气才对,可大哥的脸色反而比下午更差了,这是为什么?”

五郎思索道:“会不会是因为担心潘家那边私下报复?潘豹若是能醒过来还好说,万一……”

四郎下巴在他肩上蹭了一蹭:“嗯,很有可能。”

五郎想了一会儿,犹豫道:“那……要不要我上门去给他看看?”

四郎撇嘴道:“潘家会让你进门吗?而且就算进去了,万一那小子根本就是气数已尽治不了,不是又让他们多一条罪状往咱们家头上扣,何必。”

五郎叹气道:“说的也是。那可怎么办呢……”

四郎本是豁达之人,想不出答案的问题干脆就不要再想,此时把话说了出来已觉轻松不少,看到五郎皱眉思索的样子反而轻轻笑起来。

五郎对于他这种一会儿严肃一会儿嘻哈的节奏已经很习惯了,无奈道:“又怎么啦?”

四郎笑眯眯道:“没什么,就是觉得我的五弟心肠真好。”

五郎呆了一下,似乎是对这个直白的夸奖有点儿不好意思。四郎看的有趣,忍不住凑过去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五郎反应过来,警告的瞪了他一眼,紧接着又发现他俩现在的姿势实在是不妥,立刻挣扎起来:“四哥,快放手。”

四郎把手收紧,笑嘻嘻道:“不要,除非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五郎警觉的看他:“什么?”

四郎眼睛眨的一闪一闪:“今天发生太多事,我一个人睡不着,你陪我。”

五郎咬牙瞪了四郎一会儿,终于没忍住一个大力将他掀开:“杨延辉!你少得寸进尺!”



与此同时,在天波府的另一处地方,六郎刚把七郎送到房间门口,正叮嘱弟弟睡觉时老实一点,免得乱动又压到伤口,看那模样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也受着一样的伤。

交代完毕,六郎正打算回自己房间,袖子却被扯住。七郎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六郎奇怪道:“七弟,还有什么事吗?”

七郎咬着嘴唇,表情纠结了一会儿,终是开口道:“六哥,潘豹说的事是真的吗?”

六郎没听懂:“什么什么事是真的?”

七郎道:“就是……就是那天比武赢了的人要娶郡主的事。”

六郎哑然,他没想到七郎现在居然还记得这个,挠挠头道:“这个,我后来也有听到传闻,可皇上并没有这样讲啊。”

七郎垂下头,小声道:“早知道那天我也上台好了……”

六郎看着七郎失落的样子,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感从心底升起,迟疑了一下道:“七弟,你……你喜欢郡主?”

七郎猛的抬起头:“我才没有!”

六郎道:“那你刚才为什么说……”

七郎一脸理所当然道:“我要上台打败六哥呀,这样六哥就不用娶郡主了!”

六郎愣住,刚才那股酸涩感一下烟消云散,转而变成一种轻松的,甚至带着点喜悦的心情,他笑出来:“你怎么知道上台就能赢?别忘了上个月的例行演练你可刚刚输给我。”

七郎挺胸道:“那是上次!这个月大哥一直在亲自指点我,我练的可认真了,二哥说我进步好大,连三哥都在旁边看着我笑呢!”

七郎的这番自信不是没有道理。他们的教习师傅曾经说过,七郎虽然年纪最小,天资却是最高,若是能静下性子磨练,再多些经验,必能成大器。这话若是放到别的权贵世家,少不得又要引来一番兄弟相争,可在杨家却不同,几位兄长听到弟弟被夸奖都很高兴,四郎甚至模仿着老头的姿态走到七郎面前拍拍他肩说:“这下好了,咱们将来可就指望小七给养老咯~”

七郎一点也没不好意思,反而拍着胸脯道:“放心!以后哥哥们都由我来保护!”又引得众人一阵大笑。

六郎看着七郎在暗夜里依然明亮的眼睛,微笑道:“好呀,既然你这么说,那等伤好之后,我们再比。”

七郎高兴道:“好!”想了一下脸色又黯淡下来:“那这次怎么办?”

六郎道:“放心吧,不过都是空穴来风罢了。而且万一真如传闻所说,皇上也只是在考量人选,为郡主择婿,怎么会只考虑武功呢?若是再来个文试,你六哥可赢不了。”

七郎条件反射道:“怎么会,六哥的文才也很好呀。”转念一想不对,“唔,不过这次就让让别人吧。”

六郎被他逗笑了,摸摸他的头道:“别在这胡思乱想了,快回房吧。”

七郎心满意足道:“知道啦六哥,你也早点休息。”



同样的夜里,有人舒舒坦坦去睡觉了,有人却心事重重毫无睡意。

杨延平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无边夜色,三郎在旁靠着书架,两手抱在胸前,二郎坐在桌前,单手撑着下巴,三人俱是一脸忧色,气氛略显压抑。

能够看出杨延平神色不对的自然不止四郎,晚饭过后,二郎和三郎就一路跟着大哥回了房。

此时二郎道:“大哥,你会不会是多虑了?毕竟皇上的态度放在那里,潘家真会罔顾如此?”

杨延平回身看着他:“二弟,防人之心不可无,潘家向来与我们不睦,平日里在朝堂上,处处明里暗里与我们作对,你也是看到了的。

这次闹出这样大的事,虽然只是个意外,但潘家怎么会这样想?皇上没有追究,只怕会让他们更加怀恨在心。”

三郎道:“如此说来,潘家定不会善罢甘休。”

二郎此时也坐不住,站起身在房内踱来踱去。“这可如何是好,现在潘豹情况不稳,连御医都没有法子,要是熬不住……”

三郎轻声道:“这几日,还是多派些人手跟在六弟和七弟身边。”

二郎点头道:“暂时只有如此,他们若是明刀明枪的来闹还好,就是怕会想出什么阴损的法子,那可是防不胜防。”

杨延平默然,他心里还有一层疑虑,却是不能说与他人听。

三人又商议了一阵,二郎和三郎各自回房了。杨延平走到书桌前坐下,有些疲惫的撑住头。

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想,原以为避开了擂台比武,引发两家最大矛盾的事情就不会发生,而现在细节虽然发生了改变,大势却没变,唯一改善的就是潘豹还未丧命,可若是照现在的情况发展下去,只怕也好不了多少。辽兵进犯的消息虽然还未传来,可早则明日,迟则几天,总归是要来的。

难道,真的是天意不可违?

杨延平叹了一口气,伸手从书桌最下层抽出一本书,拿出里面夹着的一样东西。

这是一张保存的很好的纸,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上面的字迹已有些陈旧。

说是字迹,不如说是一些胡乱的涂鸦,各种奇怪的符号和圈圈叉叉,早就盖住了原本写着的字,拿出去估计没一个人能明白上面写着什么。

杨延平却看懂了,在几年前那个充满阳光的午后,他从沉睡中醒来,看到的第一样东西就是这张在世上大概只有两个人能看懂的纸。

写下这些东西的人,与他有着极为相似的面孔,虽然他们从未谋面,杨延平却能想象的出那人在他现在坐着的位子上苦苦思索,奋笔疾书的模样。他的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微笑。

你写成这个样子,让人怎么看?幸好看到的人是我。

一个与自家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却愿意这样倾注心力来相助,何况是他本人?上天既然让自己有多年前的那场奇遇,他又怎能坐视不理任由事情发生。

杨延平看着手中的纸,脸上笑意淡去,眼神渐渐凌厉起来。

天意不可违又如何,我就偏要试上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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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延平 - [无授]【忠烈杨家将|全员】穿越是种病,得治(G)完〔by 博客-夏小七〕 Empty #5 回復: [无授]【忠烈杨家将|全员】穿越是种病,得治(G)完〔by 博客-夏小七〕

2021-03-03, 10:08
九、

翌日,早朝。

身为殿前大将,杨延平同二郎、三郎依次站在父亲身侧,他们的斜前方是潘仁美和他的亲信官员。

大概是因为家中逢变没什么心思,潘仁美始终一语不发,只时不时拿眼角余光阴冷扫过杨业父子。父子几人早就习惯,都目不斜视的盯着手中玉板,只有二郎心中实在不忿,偶尔朝那个方向回视以同样目光。

昨日之事早就传遍朝野,大部分官员都不想淌这趟浑水,更不会有不长眼的去参奏“重臣之子当街斗殴有碍官仪”之类的本子,加上当事的两家都闭口不言,今日的朝会显得特别平静,各部官员奏报了一些例行事务之后,再无人出列上奏。

就在皇帝朝总管太监抬了下手,示意可以退朝的时候,大殿外突然传来喧哗之声。

一名御前侍卫殿门口跪下道:“启禀陛下,边关急报!”

杨延平猛的抬头,看向殿外。

皇帝也已变了脸色,大声道:“宣!”



前方战报,辽兵数以万计南下,领兵之人为辽国第一猛将,十年前命丧于杨业之手的耶律将军之子耶律原。

皇帝重重的捶打了一下龙椅扶手,怒道:“大胆辽贼!竟敢再度南侵!”说着望向杨业,看情形是准备立刻下旨出征,杨业也已微微抬起身迎向皇帝的目光。

那边潘仁美突然疾步出列,跪下大声道:“臣愿领兵出战,抵御辽贼!”

杨延平目光瞬间冷了下来,虽然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可他也没料到潘仁美竟真的不顾家中儿子尚在昏迷,主动请缨。

皇帝也略微诧异道:“潘卿,朕听闻你子仍在病重,我朝尚有能战之将,你的心意朕明白,倒也不必如此勉强。”

潘仁美向前膝行一步,叩头道:“圣上!先有国而后有家,微臣岂能因家中私事而耽误国家大事!况且我儿潘豹,向来胸怀大志,一心报国,如今他重病在床,无法为国尽忠,微臣身为父亲,也想替他完成这一心愿,希望上天看在微臣父子为国为民一腔热血的份上,垂怜我儿,让其早日康复。”说完叩首不已。

潘仁美这番说辞声情并茂,唱作俱佳,只差没有泪洒当场,杨延平冷眼旁观,心中已有不详之感。

皇帝果然动容,颔首道:“既如此,朕就封你为正统帅,领军六万出师迎敌。这次的先锋就由……”说着目光再次落到杨业身上。

杨延平手心出汗,此刻情形已不容他细想,他把心一横,在皇帝的话语落下之前,急速出列在殿中跪下道:“臣愿为先锋!协助主帅抗敌!”

这一下满朝皆惊,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杨家长子竟然主动要求随潘仁美出征,实在是令人诧异。二郎和三郎也吃了一惊似的望着大哥,只有杨业眉毛挑了一挑,若有所思。

皇帝看着殿下臣子神色各异,微微眯起眼睛,慢声道:“众卿以为如何?”

这句话中听不出肯定还是否定之意,杨延平却心中稍定。

无论是论资历还是论能力,他都足以出任先锋之职。而且这个位子,做的好是插入敌人身上的利箭,做的不好就可能成为被人祭旗的牺牲品,多半不会有人来争。

果不其然,潘家的亲信官员一来是心中有所顾忌,二来是没有收到潘仁美的任何暗示,全都默不作声,其他的官员从客观角度来看都觉得由杨延平来出任先锋没什么不妥,加之他平日里在朝中人缘甚好,一时之间全是附议之声。

杨延平跪在地上,看着皇帝微微点了下头,似乎已被打动,刚想松一口气,突然有一人缓步而出,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臣,以为不妥。”

杨延平震惊的望向父亲,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将目光投了过去。

杨业不为所动,继续平稳说道:“圣上,臣征战沙场多年,对阵辽军从无败绩,此次辽军统帅之父,也是死于臣的关刀之下,臣以为若是由臣来出任先锋,必能震慑辽方气焰,一举攻克敌军!”

皇帝看看一脸平静的杨业,再看看一脸惊讶的杨延平,又看看面无表情的潘仁美,思考了一下道:“杨卿,你父子齐心为国,朕心甚慰,这样吧,这次的先锋就还是由你出任。至于延平,朕将后方粮草调度之职交由给你。望你们同潘卿齐心协力,共保大宋江山。”

皇帝金口玉言一开,再无收回之理,杨延平虽心中不郁,也只有同父亲一起叩头领旨。



退朝之后,潘仁美的脸立刻垮了下来。

稍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粮草供应对于在前线征战的军队来说有多么重要,尤其在这种势均力敌,有可能长期作战的情况下,若是粮草不济,对整只队伍都会产生极为恶劣的影响。

以往后方调度粮草之职就算不是交给统帅的亲信,也多是任命不受任何势力影响的公正官员。就比如杨家父子出征时,负责调度的多半是呼延家的人。潘仁美早就盘算好,自己抢了这个主帅,皇帝只会留给杨业一个先锋,到时候再乘机进言将粮草调度交给己方之人。没想到杨延平出来这么一搅和,皇帝竟直接把任务交给了他。

虽然知道杨家一向行事磊落,不至于在粮草中动什么手脚,但毕竟是有个罩门捏在了对方手里,让潘仁美心中如何能安?

那边二郎和三郎不知父亲和大哥今天这是唱的哪出,都疑惑的看着他俩,想要开口询问,又觉得地点不妥。这时看到潘仁美沉着脸走过来,立刻一脸警觉的站到父兄身侧。

潘仁美朝杨业拱拱手,皮笑肉不笑道:“杨大人,这次你我一同出征,还请多多担待了。”

杨业不卑不亢的回礼道:“哪里的话,这次潘大人才是主帅,杨业但凭吩咐。”

潘仁美冷笑一声道:“如此甚好。”说完转身欲走。

杨延平眼见此人面对父亲说话时的倨傲神情,联想到他所知的未来,只觉心中杀意一阵高过一阵,突然开口道:“潘大人。”

潘仁美疑惑看去,就听杨延平继续道:“此次延平得皇上厚爱,负责调度粮草之职,必将尽忠职守,”说着他顿了一顿,一双眼睛突然光华大盛,死死盯住自己,“保潘大人,绝无后顾之忧!”

潘仁美心中一凛,不禁多打量了对方几眼。与向来不屑于掩饰面上表情的杨家次子和散发着生人勿近冷淡气场的杨家三子不同,杨家的长子可以说是平淡甚至是温和的,总是低调的跟在父亲身后,不多言也不多语,对待同僚也都是彬彬有礼,进退有度。

可现在站在面前的这个人,像是终于褪去了那层温和的外壳,全身都散发出冰冷而凌厉的气息,老辣如潘仁美,面对他眼中透出的凛冽锋芒都不由暗暗心惊,这同时也让他明白,杨延平的话,不仅仅是保证,更是威胁。他强压下心中惊怒,随意打了个哈哈,便拂袖而去。

杨延平冷冷望着潘仁美离去的背影。对方对他的威胁似乎毫无办法,可相应的,他对自己的父亲要在对方帐下充当先锋也毫无办法,现在只希望潘仁美能有所顾忌,不至肆意妄为。而且,杨家还要面对一个更大的敌人,就是远在边关的辽军。

杨业看看一脸严肃的长子,又看看若有所悟的次子和三子,心中叹气,轻轻咳了一声道:“我们回家。”



回到府中,杨业交代了现下的情况,吩咐各人开始准备出征事宜,然后带着长子来到书房。

杨延平一进房,便按捺不住心中疑问,开口道:“爹,今日在朝上,为何要阻止我出任先锋?”

杨业摸摸胡子,看他一眼道:“那你又为何对潘大人说出那番话?”

杨延平愣住。

杨业道:“潘家素来是我们的对头,昨日之事更是怨上加怨,你心中所忧,我怎会不知?你能力虽足够,可品级毕竟在他之下,若是有个万一……为父则不同,我与他品级相当,想来也能让他顾忌一二。再者我对皇上说的话,也多是出于真心。”

杨延平心内震动,他一心想要保护父亲代他出征,却忘了父亲同样也想保护自己,一时之间感动,担忧,懊恼之情同时涌上心头,竟说不出话来。

杨业又故作轻松道:“怎么,难道你觉得为父老了,不能堪此大任?”

杨延平回过神来,急道:“孩儿未曾这样想!”

杨业摸着胡子笑起来。

杨延平看着父亲,心中犹豫了一下,开口道:“爹,不知您还记不记得,这次辽军的统帅耶律原,少时曾与孩儿相识。”

杨业颔首道:“确有印象。那时宋辽两国休战,边关尚且安宁,我见那孩子心性直率,不似大奸大恶之人,你做事又一向有分寸,想着若是两国能一直和平相处,百姓不受战乱之苦也是好的,所以并未阻止你二人交往。只是世事难料……”

杨延平道:“那时我曾见过他的一个伙伴,名唤萧风,同三弟一样都是修习弓箭,只是他似乎喜在箭上淬毒。如今十多年过去,那人必已箭术超群,爹在战场上,务必要提防此人暗箭伤人。”

杨延平说出这番话时一直暗暗悬着心,当年他同耶律原一起时,两人都很有默契的对各自阵营之事闭口不谈,只是单纯的切磋武功,谈些无关紧要之事。

从他那里见过萧风什么的自然全是胡扯,可若不是这样说,又怎么能提醒父亲有所提防?

幸好杨业对他的话并未有疑,拍拍他的肩道:“为父记下了。延平啊,这次你不仅要负责调度粮草,为父走后,府中上下也要辛苦你了,记住照顾好你娘和弟弟们。”

杨延平郑重道:“请爹放心,延平必不负所托。愿爹能早日凯旋,平安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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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3-03, 10:10
十(上)、

从父亲书房里出来,杨延平心头忧虑不减,虽说提醒了父亲要堤防暗箭,可战场之上,拼力厮杀,各种状况都是难以预料,哪里是说避就能避?但现在也只能如此了,

他强打起精神,向马棚走去。

弟弟们果然都在那里,二郎刚刚训斥完七郎,又气冲冲的把潘仁美骂了一顿,面朝门口,正好看到大哥进来。

杨延平走近道:“父亲出征在即,该做的你们都做了,还留在马棚做什么。”弟弟们互看一眼,都乖乖站起身朝外走去,二郎过来道:“大哥,给呼延将军家的口信已经送过去了,现在那边应该快要派人过来。”

杨延平道:“好,二弟你同三弟先过去,我随后就来。”

二郎点点头,转身走了。三郎走过来,略带担忧的看着他,杨延平朝他微微笑了一下,示意他先走。

等弟弟们都走了,杨延平走到里面,默默看着那整齐放着的一排长枪,闭上眼,深呼吸了几口气,耳边是雷声滚滚,似乎预示着不安的日子即将到来。

他再睁开眼的时候,眼神已平静不少,他握了握拳,朝外走去。

屋外大雨终于倾盆而下。

第二天一大早,杨延平派了心腹家将,连同呼延家派来的熟知路线的官兵一起,押送着第一批粮草,跟随大军一同上路了。

他和母亲还有弟弟们一起,看着父亲在马上的背影越来越远,唯有在心中默默祈祷。

可该来的,终归还是要来。

杨延平从母亲手中接过那张“七子去六子回”的纸条时,眼中连一丝波澜也无。

他只是跪下来,看着母亲说出那句注定的话:“请娘放心,我一定把爹救回来,并保众兄弟平安归来。如果不幸被言中,我们七子必有一死,那么就由我来吧。”

母亲摸着他的脸,说:“娘相信你。”

天黑了,七郎陪着母亲入宫请旨还未回来,杨延平在府中上下都走了一圈,把该交代的事务都嘱咐妥当之后,独自来到一处偏僻角落。

树影闪动,一个黑影无声无息的从墙外翻了进来,落到杨延平面前。

那人长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丢到人堆里就找不出来,可若是七郎在此处看见他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他正是那日跟在潘豹身边的家仆之一。

杨延平道:“事情可都安排好了?”

那人道:“大公子放心,我师弟已混入大军之中,一切只待见机行事。”

杨延平叹气道:“辛苦你们了。若不是逼不得已,我也不想用这样的法子。”

那人冷然道:“对付小人自然要用非常手段,是那老贼用心险恶,一再相逼,大公子已仁至义尽。若是真要动手时我们也会把握分寸,不会伤及无辜。”

杨延平诚恳道:“有劳二位了。我们明日就要上路,等此事一了,不管结果如何,你二人尽可脱身而去。这些年束缚你们在此,我也心有不安。”

那人抱拳道:“大公子当年恩义,我师兄弟二人时刻铭记在心。此间行事皆是我们自愿,请大公子无须挂怀。”

杨延平俯首为礼:“多谢。”

那人郑重还礼道:“今日一别,还请大公子多多保重。”而后不再多言,转身跃起,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杨延平在原地站着出了一会儿神,转身离去。此处该做的事情他都做了,现下还有最后几个地方要去。

杨延平来到六郎房间的时候,六郎正在擦拭自己的铠甲,旁边整整齐齐的放着的则是七郎的铠甲。

见大哥看了看那副已经整理好的铠甲,又似笑非笑看着自己,六郎忙道:“七弟陪着娘还未回来,正好我也没有事做,就帮他一起弄了。”

杨延平道:“六弟,你能一直这样照顾七弟,大哥看了很高兴。”

六郎不好意思道:“平日里爹娘和哥哥们都有好多事情要忙,我来照顾弟弟是应该的。”

杨延平道:“你和七弟此前从未上过战场,可觉得紧张?”

六郎老实道:“是啊大哥,我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觉得什么都做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做一样。”

杨延平微笑道:“别怕,你已经准备的很好了。”

六郎道:“大哥,我们都会听话的,不会拖累哥哥们。”

杨延平失笑道:“你怎么会这样想?”

六郎小声道:“我和七弟都是第一次上战场,若是做错了什么,还要哥哥们分神来照顾……”

杨延平拍拍六郎,正色道:“六弟,你和七弟的功夫都已精进,上阵杀敌只会是我们的助力,不过是缺少一些实战经验,我们到时都会提点。你要记住,你是一个优秀的战士,以后也会变得更加出色,绝对不是我们的拖累,明白吗?”

六郎眼睛亮晶晶的道:“嗯!”

杨延平看着还有些稚气的弟弟,想到在自己所知的那个未来,他要在短短的几日里失去父亲和所有的兄弟,独自一人挑起整个家族的重担,不由心里抽痛。

不,这一次大哥绝不能让你陷入这样残忍的境地,即使你足够坚强,也不意味着你就该去承受。

杨延平定了定神,又道:“六弟,你性子一向稳重,大哥倒是不担心,只是七弟……战场混乱,若是有我们顾及不到的时候,你一定要照看好他。”

六郎点头,刚想应是,就听到大哥又加了一句,“最好,别让他离开你的视线。”

六郎有些奇怪,七弟虽然毛躁了些,但到底也是被父兄耳濡目染这么多年,功夫也是极好的,大哥怎么会如此紧张?

不过奇怪归奇怪,六郎还是郑重点头道:“好的大哥,我一定照顾好七弟。”

这时房门被推开了,七郎从外面走了进来。

六郎站起来道:“七弟你回来了?皇上怎么说?”

七郎道:“皇上当然是准啦!大哥,娘正使人找你呢。对了六哥,你们刚刚在说我什么?”

听着弟弟一口气说下来,六郎不由好笑:“我们刚刚在说,要你上了战场以后不要乱跑,乖乖跟着哥哥。”

七郎道:“怎么会,我哪有到处乱跑。”

杨延平也站了起来,拍拍七郎的肩道:“你六哥说的没错,七弟,明日之后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你都要冷静,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们商量,不要一个人冲动,知道吗?”

七郎见大哥说的严肃,也正经答道:“知道啦,大哥。”

杨延平从六郎房间出来之后直接去了母亲那里,商议完事情之后又来到五郎的药庐。

五郎正在把必需的药品一样一样的装起来,看到大哥进来,停下手中的活站起身道:“大哥。”

杨延平摆摆手,示意他继续,四处看了一下笑道:“真是难得,居然没看的四弟赖在你这儿。”

五郎也笑道:“四哥这会儿肯定在武场呢。”

杨延平也知道四弟的这个习惯,出征之前一晚必会独自去武场练功,说是可以静心蓄力。

五郎又道:“大哥这个时候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杨延平摇头道:“五弟你一向最是细心,大哥很放心。”说着又故作轻松道,“倒是大龙,你带了这么多东西,它若是跑不动了可怎么是好。”

五郎笑道:“以前多得大哥提醒,我每日都有给大龙做负重的练习,大哥放心,它现在快比暴雷还壮实了呢。”

杨延平看着五郎轻声道:“五弟,你本是医者仁心,这些年你既要疗伤治人,又要上阵杀敌,真是难为你了。你心中若是有什么放不开的,尽可以与大哥讲。”

五郎略微动容道:“大哥言重了,早些年我确是有迷惘的时候,可后来我想明白了,无论是身为一个大夫还是一个战士,我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保护重要的人。只要清楚这一点就好,大哥不必担心我。”

杨延平点头道:“五弟果然是通透之人,原是大哥多虑了。”

五郎道:“其实这也是大哥点醒我的,大哥当年不是说过吗,这世上的大夫有千千万万,而你最信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五郎的眼睛被橘黄的烛火印染出柔和的光,“只要大哥信我,我就绝不会辜负。”

杨延平把这句话在心里过了一遍,立刻就明白了过来,他微微一笑,轻轻在五郎手背上拍了一拍:“说的没错,在这千千万万人之中,大哥最信你。”




十(下)、

四郎打完最后一套拳,长出一口气,拿起自己插在地上的苗刀正准备回去,一转身却看到大哥在不远不近的一个角落里,也不知道默默站了多久。

四郎诧异道:“大哥怎么来了?”

杨延平走过来道:“来看看你,见你练的专心,就没有喊你。”

四郎问:“大哥,是有什么事情要交待的吗?”

杨延平道:“你啊,问的话都跟五弟差不多。”

四郎挠挠头笑起来。

杨延平继续道:“有五弟看着你,我还有什么好交待的。”

四郎终于不好意思起来:“大哥,你就别取笑我了。”

杨延平道:“四弟,你早就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将了,大哥确是没什么好交待的,只是有一点,在战场上勇猛杀敌是好,可你也别只是一味冲杀,也要记得保护好自己,别仗着有五弟在,就什么都不管不顾的。”

四郎道:“我知道了,大哥。”他看了看杨延平的神色,又小心翼翼道:“大哥,别担心,我们一定可以救回爹的!”说完便露齿一笑。

杨延平看着自己这个一向洒脱的弟弟,平日看似大大咧咧,其实却是极体贴的一个人,最擅长在不经意的时候安慰他人,无论处在多么困难的境地,只要看着他的笑容,就会觉得其实还有希望。

他也不由一笑:“对,我们一定能救回爹回来,一定。”

杨延平走到马棚门口的时候,正好听到二郎在说话。

二郎正拍着自己的战马,一脸认真道:“暴雷,你要乖,一定要助我救爹回来。”然后扭头看看一边六郎和七郎的马,继续道:“六弟和七弟都是首次上战场,告诉你的两个兄弟,要好好照顾他们,啊。”说完脸上便露出温和的笑意。

杨延平慢慢走进去,“二弟。”

二郎看到他,笑着应道:“大哥,你来检查战马吗?我已经看过了,它们的状况都很好。”

杨延平摇头道:“不是,我是来找你的。”

二郎道:“大哥又收到什么新的消息了吗?”

杨延平此时已经走近,看着他道:“我是来叮嘱你,明日上了战场之后,一定要听我的话。”

二郎失笑道:“大哥你怎么了,这话应该对七弟说吧?嗯,对四弟也该说说。”

杨延平道:“你可别冤枉四弟,虽然他行事一向跳脱,却最听我的话,无论我吩咐什么,他都是立刻就做,绝不拖泥带水。”

二郎回忆了一会儿:“说起来,倒真是如此呢。”然后又讶异道,“大哥,你不会真是来叮嘱我的吧?”

杨延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一字一句道:“二弟,我问你,如果在战场上遇到危险,我留下来断后,要你带着弟弟们先走,不许回头,你能做到吗?”

二郎大吃一惊,不明白大哥为何会问出这样的话,急道:“大哥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怎么能留下大哥一个人?绝对不行!”

杨延平不做声,只是又走近了一点。

二郎不明所以,愣愣的看着大哥。

杨延平伸出手轻轻拍拍二弟的脸,盯住他的眼睛低声道:“你看,你才是最不听话的一个。”

这声音虽低,却合着若有似无的叹息声一起,满满的注入二郎的心里。

二郎只觉脑中轰的一声,在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紧紧的抓住了大哥的手腕。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觉得嗓子发紧。

杨延平毫不在意自己被抓的生疼的手腕,只是继续道:“二弟,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我要你走的时候,你一定要毫不犹豫,立刻就走。”

二郎看着大哥,他现在离自己这么近,近到可以看清他棕色瞳孔里映出的自己,可他却觉得大哥正一步一步离开自己,再也不会回来。

他终于忍不住,抓着大哥手腕的手一用力,将他拉进怀里,紧紧抱住。

他在他耳边喃喃道:“我怎么能。”

杨延平任由他抱着,半响之后才拍拍他的背。

二郎突然惊醒,急忙松开怀抱,却又在与大哥的手臂擦过时,不由自主又抓住他的手腕。

杨延平这次轻轻挣动了一下,一点一点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二郎的手心擦过他的手背,指骨,指尖,然后他停下,与二郎指尖轻轻相对。

“你可以。”他定定的看着这个陪伴自己时间最长的,永远都与自己肩并肩的弟弟。

“二弟,听话。”

杨延平走到府中那处观景亭时,月已上中天。

这处亭子修来是给纳凉休息用的,可有人却从不喜欢老老实实坐在里面。

杨延平暗自提气,踩着柱子几个挪腾跳跃,轻松的翻到了亭子顶上。

早有一人站在顶上一角,像是毫不意外有人上来一样,微微扭头望了他一眼:“大哥。”

月光照在三郎的脸上,平时冷峻的线条也似柔和起来。

杨延平来到他身边,含笑道:“三弟,我一直都想问你,下面有好好的椅子不坐,为何总是喜欢站到这里。”

三郎道:“因为这边风景独好。”

杨延平四处眺望了一下,及目空旷,笑着道:“确是一览无余,很符合三弟的性子。”

三郎不语,只是不由自主看向某处,大哥并未发现,那里正是他的房间。

耳边听得大哥又道:“三弟,大哥送你的那把匕首,可还用的顺手?”

三郎回过神来,点头道:“那把匕首削铁如泥,我一直有细心保养,用到现在也未见磨损。”

杨延平道:“那就好。”说着从怀中套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三郎道:“这是我从五弟那拿来的应急解毒之药,你收好。”

三郎接过,不解道:“这是?”

杨延平解释道:“这次辽军里有一名弓箭手,箭术了得,却喜淬毒,你若与他对上,一定要小心。”

三郎了然道:“多谢大哥。”然后脸上又带了点傲然之色,“我一定不会输给他。”

杨延平笑了:“那是当然,论起箭术,何人能胜的了我的三弟?”

三郎眉眼含星,也微微笑起来。两人不再说话,只静静站着看着远处。

这么站了一会儿,三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也从怀中掏出一物,“大哥,给你。”

杨延平接过一看,是三郎一直带在身上的那块黑色的平安扣挂坠。

三郎道:“之前听说大哥把娘给我们每人一个的平安扣遗失了,我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就把这个给大哥吧。”

杨延平道:“可是三弟,这个不是你从小带在身上的吗?”

三郎轻声道:“所以才要给大哥,希望它能够保佑大哥,带着爹和众兄弟平安归来。”

杨延平看了三郎一眼,正色道:“多谢三弟,大哥会好好带着的。”想了一想,突然笑起来:“其实说起来,你我在一起,不就是平安?”

三郎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他轻轻握住大哥的手,眼中透出温柔的笑意。

“没错,你我在一起,就是平安。”

杨延平回到房间,他本以为今晚会是个不眠之夜,可他却很快就睡着了。

睡的极安稳,也无人入他梦中。
杨柳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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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3-27, 20:33
LZ大大,这篇文我网盘里有收过完结的(正文15章,还有2篇番外的样子),不介意的话,可以让我把缺失的6-7和后续几章搬运到这个贴里嘛?



十一、

第二日一早,与母亲告别之后,杨延平带着弟弟和将士们在朝阳中奔赴战场。

快要行进到两狼山之时遇到拦截的辽军,依然是用火攻之法击散了敌人,在冲过敌阵之时杨延平知道耶律原就在不远处的高地观察着他们,他握紧手里的缰绳,以最快的速度带领队伍向两狼山城奔去。

他知道耶律原并不会马上就攻城,此刻他们在他眼里就像是毫不知情自动踏入陷阱的猎物,总要好好玩味一下才会动手。

在出发之时杨延平就已对弟弟们说明,此次营救务必要讲求一个快字,现在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是时间。

如果能在辽兵攻城之前就从两狼山另一条出路撤退,将大大的减少伤亡人数,成功脱离的机会也会相应的增加。杨延平此时最担心的是父亲的身体,不知道自己的提醒到底有没有帮助他避开那近乎致命的一箭。

临近两狼山城,守城的士兵迅速开启城门迎了他们进来,然后又迅速将门关上。看到令公和呼延将军正站在不远处,兄弟几人下了马,有士兵过来想要将他们的马牵往马栏,杨延平抬手止住,看了几个弟弟一眼,然后又对士兵们道:“都暂时在原地待命,此次我们要速战速决,随时准备出发!”

众人虽然不解,但对长官的命令都无任何质疑,齐声应是。

待到兄弟几人拜见了父亲,看清楚了情况之后,杨延平略略放下心来。

对于辽军内有箭手会放毒箭之事,令公也提醒了呼延将军和其他的将士,在那只箭射过来的时候,呼延将军正在令公不远处,立刻出声示警,令公在马上一个侧翻,那只箭擦过他的左手臂飞了过去,并未留在体内。

可情况也不容乐观,那只箭擦过令公手臂的时候削掉了一块肉,毒在手臂上蔓延,现在令公的左手已不能抬,加上还有其他的伤,又因为节省粮食吃的很少,此时身体仍是虚弱。

令公听完他们如何冲破辽军包围闯进两狼山的经过之后,痛心道:“中计了!耶律原的父亲十年前死于我手,这次他就是引你们前来想要报仇的啊!”

四郎道:“爹,此行是圣上恩准的,等寰州城的救兵一到,我们兄弟几人再一起杀出去!”

呼延将军恨道:“潘仁美要救我们早在金沙滩就救了!他若肯出兵我们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那个老贼,除非有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否则他绝不会冒险!”

杨延平心头一跳,看向站在呼延将军旁边的七郎,果然见他皱着眉若有所思,他立刻道:“爹,趁着辽军还未攻城,我们速速撤离,一定有机会突围的!”说完对五郎道:“五弟,你先替爹疗伤,六弟和七弟一起来守着。”然后又对呼延将军道:“呼延将军,我们现在去集结兵马,准备突围!”

他这番话说的斩钉截铁,毫不迟疑,兄弟几人都对他言听计从,立刻行动起来。五郎,六郎和七郎将令公扶去附近的棚内疗伤,二郎、三郎和四郎根据他的指示分头行动,去集结四散在城内各处的士兵。



就在杨家军进入两狼山城的同时,皇帝派往寰州城传旨潘仁美出兵救援的官员也已宣诏完毕。

潘仁美接了旨,问向副官道:“城外军情如何?”

副官应道:“回主帅,城外辽兵五万,正与我六万大军相峙。”

潘仁美心内冷笑,回到书房坐下,准备以战况危急为由回禀皇帝无法调派援兵,就在他提笔欲写之时,目光突然一顿。

书桌上笔架之旁,不知何时多出来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木质花纹,看上去毫不起眼。

潘仁美心中惊诧,不仅在于他出去接旨之前桌上并无此物,更因为这个小盒子本是他家中之物,或者说,是他从贡品中私自扣下之物,内里装着的是一颗东海夜明珠,他将它置于家中收藏宝物的密室之中,连他的妻儿都不曾知晓,为何竟然会出现在此处?!

他伸手将盒子拿过,打开一看,不禁脸色大变。

盒中装的自然不是原本的那颗珠子,而是一缕头发,旁边附着一张纸条,上书:令公子安好勿念。

潘仁美猛的站起身,四处张望,然后又走到窗前啪的一声推开窗户朝外看去。可除了守城巡逻的士兵,再无其他可疑身影。

他攥紧手中的木盒,生生要在上面捏出一条裂缝。脑中又回想起那日在朝堂上杨延平对他说的话:保潘大人,绝无后顾之忧!

原来那句话并不仅仅指粮草。潘仁美心中恨极,想不到家中竟然混进了内贼,此人不仅能进入密室取物,还能拿到儿子的头发,那盒子里的纸条意思很明显:无论是你私藏的宝物还是你儿子的命,取起来就如同取那缕头发一样简单。不,不仅如此,他的身边也潜伏着这样一个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潜进他的房间放下这个东西,也许也能以同样的方法取走自己的命。

思及此处,他赶忙关上窗户离开的远远的,仿佛外面随时都会有一只冷箭朝自己射过来一样。

在房内焦躁的踱了几圈之后,潘仁美终于坐回了书桌前,咬咬牙,提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此时在两狼山城内,所有的兵马都已集结完毕,杨延平早已研究过地形,无需再由呼延将军引路,直接同他讲明了要从那条出路尽快撤离。

根据他心内的计算,比起他在剧本上看过的那段来讲他们至少已节省了一半时间。现在他们几人正朝令公所在之处赶去,只等他疗伤完毕就立刻出发。

还未走到地方,就听到一阵争吵之声。

先是七郎的声音:“六哥你放开我!我现在就去寰州城找潘仁美逼他出兵!”

然后是六郎的声音:“七弟你别冲动!外面都是辽兵,你一个人怎么过的去!”

七郎道:“我有办法的!只要我扮成辽兵的样子,就可以混过去!”

六郎道:“不行!太危险了!”

七郎凄声道:“六哥,都是因为我打伤了潘豹才会变成这样,我去找潘仁美,让他有气都冲着我来,不能害了爹和大家!”

六郎急道:“那更不行了!要是潘仁美对你不利怎么办!”

七郎道:“只要能让他出兵我什么都不在乎!六哥你让我走吧!”

众人面面相觑,都加快脚步朝那边奔去。转了个弯就看到七郎一脸焦急要往外冲,六郎正死死抓住他的胳膊不让他走。

杨延平早就心头冒火,此时一个箭步冲上去,照着幼弟的脸就打了一拳:“胡闹!”

四郎惊道:“大哥!”

七郎被打的一个踉跄,六郎赶紧扶住他。

杨延平吼道:“你说的倒是轻巧!你以为你去了就能逼潘仁美出兵吗?你根本没机会近他的身!你扮成辽兵混过去,要是潘仁美借机污你是辽国奸细怎么办!他要杀了你根本易如反掌,你不在乎自己的命,可你有没有想过爹娘会多伤心!混账!!”

想起在剧本里看到的自己这个最小的弟弟被万箭穿心,一个人孤独的死去,杨延平只觉心里又痛又气,双眼渐渐发红。

二郎看在眼里,担心的叫了一声:“大哥……”

七郎被骂的愣住。六郎扶着他,一会儿看看大哥一会儿看看弟弟,咬紧了嘴唇。

这时从棚内传来令公虚弱的一声:“延嗣。”

众人都是一惊,赶紧走进去。五郎已经替父亲去了毒,包扎好了各处伤口,默默立在一旁。四郎眼带询问的看着他,五郎极浅的笑了一下,示意没事。

令公朝七郎招了招手,七郎立刻跪到父亲面前:“爹……”

令公伸出能动的右手,微微颤抖着抚上七郎的肩,慢慢道:“延嗣,你不要自责,你还小,性子急了一点不要紧,慢慢历练就好。可你若是出了什么事,让爹如何能安心呐……”

七郎哭着道:“爹,都是孩儿的错,孩儿不该莽撞打伤潘豹,也不该自作主张要去找潘仁美,孩儿要留在爹身边保护爹,不会再到处乱跑了。”

这时三郎从外面大踏步而来道:“爹,大哥,辽兵阵势有变,只怕快要攻城。”

杨延平当机立断道:“六弟你带着爹,五弟在旁保护,二弟和四弟跟着我。呼延将军,我们一起杀出去!”

七郎见自己没有被提到,知道刚才把大哥气的厉害了,也不敢做声,默默帮着六郎把爹扶起。六郎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鼓励的看了他一眼,七郎心下稍安,朝他点了点头。

杨延平经过三郎身边,也不说话,只重重拍上他的肩膀,三郎目光坚定的看着他,他又重重按了弟弟的肩膀一下,两人分头而去。

战马已在外备好,几人上了马,六郎小心的让父亲靠在自己身后,又用二哥之前在血水里捡起的杨家大旗把两人绑好。五郎和七郎一左一右把他俩护在当中,杨延平和二郎四郎在前,三郎缀在最后。

这时呼延将军突然策马骑到杨延平身边,对他道:“延平,等一会儿就由我带着兄弟们先去抵挡一阵辽军,你们带着令公从那条路先走。”

杨延平一惊道:“呼延将军,这怎么可以?”

令公也道:“阿赞,你我一同征战多年,怎能让你留下?你不走我也不会走!”

呼延将军急道:“令公,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了!敌方人多势众,我们……”

话未说完,一块巨石从远处飞来,落到城内砸到一片围墙,辽军的第一波攻势开始了。

情况危急,呼延将军大声道:“时间不多了,就按我说的做!”说完带着其他士兵率先朝城外冲去,杨延平心内焦急,可也别无他法,带着爹和兄弟们紧跟而上。




十二、

杨延平骑在马上,心头沉重。到最后依然只剩下他们兄弟几人,虽然他们坚持要和呼延将军同进退,可辽军来势凶猛,不一会儿就把他们冲散了,当他们终于撕开一道缺口冲出去的时候,早已不见呼延将军的身影。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这一次七郎还在。

他们已经马不停蹄地赶了大半天的路,此时七郎正耷拉着头跟在大哥后面,眼见着天已快黑,终于忍不住策马骑到大哥身边,小声道:“大哥,对不起……”见大哥不答话,又想到现在处境艰难,他不由心内委屈,扁了扁嘴又道:“我们还能回得去吗……”

杨延平的气其实早就消了,只是心头忧虑太重,见幼弟沮丧的样子,他终是开口安慰道:“当然回得去,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会带你们回去。”说完他回过身,看着已经疲惫不堪的父亲和弟弟们,又道:“前面不远就是苏武庙,我们晚上在那里休息一下再上路。”

到了苏武庙,五郎给父亲换了药,兄弟几人把仅剩的一点食水劝了父亲用下,又伺候着他睡下之后,这才有时间来打量一下彼此。

每个人都尘土满面,身上带着不同程度的伤,好在都不至于危及性命。五郎随身带着的伤药在给父亲用过之后已捉襟见肘,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来暂时处理一下伤口。

六郎和七郎的伤势较轻,两人生好了火烤好匕首便一一给兄长们送去。

二郎的伤在背上,他咬咬牙将里衣脱下,刚想自己把伤口烫一烫,一只手突然伸过来从他手里接过匕首。

杨延平道:“二弟,忍着点。”

处理完伤口,杨延平想给弟弟披上衣服,又怕碰到他的伤口,一时踌躇。二郎看出来,朝他微微一笑:“大哥,我没事。”

三郎独自靠在树边,警惕着周围的动静。他的伤在腿上,疼痛却让他的感官更加敏锐。杨延平走过来,默默将烤好的匕首递给他,然后拄着剑站到一边。耳边传来三郎短促的呻吟,他握着剑的手紧了一紧。

三郎等那阵剧痛过后,有些艰难地扯下围脖想把伤口包扎一下,杨延平看到,按住三郎的手道:“我来。”

他轻轻去下弟弟的围脖,小心翼翼地包扎好伤口,又打了一个结。三郎看着他道:“大哥,去休息一下吧,明天还要赶路。”

杨延平也不多言,点了点头。

四郎站在庙里的角落,一层一层脱下铠甲和衣服,五郎过来的时候他正掏出一颗槟榔。他把槟榔伸到五郎面前,五郎摇了摇头:“槟榔多吃无益,以后还是少吃吧。”

四郎把槟榔丢进嘴里:“可是我现在需要亢奋。”说完一把抓过五郎的手,将他手上的匕首朝自己腹部的伤口贴去。

五郎见他咬牙忍痛的表情,心下一软,另一只手忍不住轻轻抚上他的脸颊。

四郎放开他的手,五郎刚想退开,却不防四郎一把揽过他的腰,对准他的脸就吻了下去。

五郎大惊,想挣扎又怕扯到他伤口,一时僵在那里。他的鼻尖轻轻擦过四郎的脸颊,汗水,尘土混合着血腥的味道直窜入鼻腔。四郎的力气极大,似乎是要把注意力从身上的疼痛全部转移掉一样狠狠地碾压过他的嘴唇和口腔。五郎心里又急又怕,还要拼命忍住不发出一点声音,好在四郎不久就松开了他。他仓皇回头,却见其他兄弟们都垂着眼,似乎并没有人看到这里。

五郎极小声喊了一声:“四哥!”四郎去毫不在意,冲他笑了笑道:“五弟,一点也不疼。”

五郎一下就没了词。

七郎坐在六郎身边,极快地朝四哥五哥方向瞟了一眼,又看了看在不远处靠坐下来已经闭上眼的大哥和二哥,小小声地叫道:“六哥。”

六郎低着头:“别说。”

七郎小声道:“不是的……是我,我有点怕。”

六郎抬头看他:“之前你一个人要跑掉的时候怎么不怕?”

七郎认真道:“我自己不怕,我是怕……”

这话乍一听好像有点混乱,六郎却了然地拍拍他的手:“放心,我们兄弟都在一起,不会有事的。”

七郎哦了一声,往六郎身边又靠了靠。

夜深,令公突然被一阵心悸惊醒,他坐起身,看看周围正在熟睡的伤痕累累的儿子们,又想起牺牲了的士兵们,不禁悲从中来,站起来跌跌撞撞地朝外走去。

杨延平靠坐在离父亲最近的地方,一直都不敢完全睡着,半梦半醒间听到动静,睁开眼果然看到父亲刚刚睡着的位置已经没了人,他急忙起身,轻手轻脚地摸了出去。

待他赶到李陵碑前,正好看到父亲朝着京城的方向跪着,“……是杨业无能,无法守住圣上的疆土,如今怎能做一个逃兵,还要连累儿子们,唯有一死,才对得住这一身的战甲,对得住圣上待臣的恩情。”说完就要朝碑上撞去。

杨延平大惊,冲上前去跪在父亲身前:“爹!”

令公看到他也是一惊,颤声道:“延平啊,你怎么来了?”

杨延平跪在地上:“爹……”

令公叹息道:“也罢,你来得正好,等我去后,你就带着弟弟们速速离开。我一生征战沙场,绝不能当一个逃兵……”

杨延平膝行上前:“爹,正是因为不能做逃兵,我们才要留得性命,如果您在此处轻生,他日如何才能重整旗鼓,再战辽兵啊!”

令公道:“可我不能再拖累你们了……”

杨延平惨声道:“爹如何会是我们的拖累!您既是军中主帅,又是家中之主,若是您不在了,我们以后该如何自处?而且我们答应了娘,一定会带爹回家,无论如何都不会让爹独留在此!请爹三思!”

此间的动静惊动了其他人,兄弟几人赶过来,看到眼前的情景都大吃一惊,纷纷跪了下来。

天上响起一声惊雷,大雨哗啦一声落下。

令公看着跪了一地的儿子们,大雨打湿了他们的头发和衣衫,每个人都一动不动,目光哀切地看着自己,五郎的眼中已有泪光闪动。

他终于长叹一声,扶起最近的长子,又对其他儿子道:“唉,是为父糊涂了,你们都快快起来。”

令公的身体本就虚弱,折腾了这么半天也有点站不住,杨延平和五郎扶住父亲迅速回到庙里,大家围住火堆把身上大略烤了烤,这才重新安置下来。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他们就起身上路,为了防止辽军追踪,他们用步把马蹄包了起来。杨延平心知辽兵最终还是会追上来,可能拖一时是一时。令公昨日淋雨受惊,伤势有加重之势,此时意识已有些不清,一行人都快马加鞭想要尽快赶到雁门关。

到一线天时,留在最后把风的三郎快速赶上来道:“追兵快到了,至少有八十精骑。”

杨延平握紧手里的缰绳,看了一眼弟弟们,又抬头看了一下附近的地形,沉声道:“三弟,你带着六弟七弟和爹一起先走,二弟四弟和五弟同我留下来,拖延一下辽军的时间。”

七郎立刻道:“大哥,我也留下来!”

六郎也道:“不行啊大哥,我们怎么能留下你们先走?”

杨延平快速道:“此处通道狭窄,有四人留下足矣,人多反而无法施展。况且,送爹回去要紧。我们留在这里只是拖延一下时间,会有办法脱身的。”

二郎也在旁道:“大哥说得没错,你们快走,到时候雁门关见!”

杨延平转向三郎:“前方还不知有没有埋伏,你们务必小心。”

三郎看着他,略一点头便拨过马头,向前而去。四郎见七郎还在发愣,用手里的苗刀轻轻一拍他的坐骑,语调轻快道:“还不快走!等我踹你屁股?”

六郎和七郎见兄长们计议已定,且都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心知再说下去也只是耽误时间,只好又看了哥哥们一眼,调转马头跟着三个走了。



当追兵赶到时,兄弟四人已在前方一字排开,俱是目光凛然,毫不畏惧地看着眼前的辽兵。双方对峙片刻,辽兵仗着人多势众,率先杀了上来。

正如杨延平所说,此处通道狭窄,辽兵人再多,一次也只能冲过来部分,根本无法形成合围之势。兄弟几人武功远在这些杂兵之上,加上杨延平和二郎一起整张时间最长,四郎和五郎一个善攻一个扇守,配合都是默契无间,一时之间辽兵没有占到丝毫上风。

很快辽兵就已折损小半,尸体层层叠叠的横在剩下的人和兄弟几人之间。他们四人浑身浴血,眼神凌厉犹如战场修罗,辽兵被他们的气势所慑,又要商量对策,攻击暂时缓慢了下来。

杨延平见机立刻喊了一声:“扔!”二郎和四郎立刻将他们事先藏在岩石之后的油囊拿出朝前面辽兵的尸体撒去,与此同时五郎拿出打火石点燃已经浸好油的布团也一起扔了过去。

大火瞬间蔓延,对面的辽军猝不及防,有站得近的已引火烧身,鬼哭狼嚎声四起。兄弟几人立刻转身朝前方拐角处跑去,他们的战马正好好地栓在那里。四人上了马,一刻也不停狂奔而去。

那两袋油囊是杨延平在前往两狼山火攻辽军的时候特地留下的,以备不时之需。在一线天这种地方,他知道若是正常判断留下四人才是最保险的,可他不仅仅是要拖延时间,既然留下了弟弟们,他就必须保证他们能全身而退,用火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好选择。

但是同样是由于地形原因,这把火只能阻的了辽军一时,何况耶律原还没有露面,真正的恶战还在后面。

四人达到烽火台时,那一老一小正冒出两个脑袋紧张地望着外面。杨延平让他们老小骑了马先行离开,又吩咐二郎和四郎去拿草垛倒上油将烽火台通往雁门关的通路一边堵上,自己则与五郎去处理辽军追上来时会通过的另外一边。

等一切处置妥当,杨延平趁着二郎和四郎还未过来,突然对五郎道:“五弟,等一会儿你同你二哥四哥先走,我一个人留下来就行。”

五郎一惊道:“为什么大哥?我们可以像在一线天那样一起杀出去呀!”

杨延平摇头道:“此处地势不同。总之你们走就是了,我有办法脱身的!”

五郎还要再说,杨延平重重拍上他的肩道:“五弟,之前大哥说过最信你。这一次,你信大哥好不好?”

杨延平语气恳切,目光又极坚定,五郎定定望了他一会儿,终是垂下眼道:“知道了,大哥。”

杨延平暗暗松了一口气,正要把手放下,五郎却抓住了他的手,低声道:“大哥,走之前,让我给你把伤口包扎一下吧。”

杨延平昨日伤在手上,经过刚刚一番混战又添新伤,手上的伤口正一点一点溢出鲜血,他却浑然不觉。

五郎低着头给他包扎伤口,一言不发把嘴唇咬得死紧,手却丝毫不见颤抖。包扎好之后,杨延平安抚地朝他笑了笑,拉着他去和二郎四郎汇合。

果不其然,杨延平说了让他们先走的计划之后,二郎立刻表示反对,四郎也想说话,却见五郎默默地把马牵了过来,然后骑了上去。

四郎一向很听大哥的话,此时见到五郎这个样子,知道他一定是刚刚被大哥说服了,加上大哥又在耳边不停催促,便也犹豫着上了马。

只有二郎一个人固执地留在原地,大声道:“让四弟和五弟先走可以,我一定要留下来!”

杨延平急道:“二弟!你忘了之前我同你说过什么吗?要你走就走!”

二郎也急道:“可你一个人怎么对付得了那么多人!”

杨延平眼角的余光已瞥到远处辽军的身影渐渐逼近,他心急如焚,也顾不得其他,上前一步揽住二郎将他一拉,与他额头相抵,语气又轻又急道:“放心,我一定会赶上你们,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听话!”

二郎呼吸一滞,还未及反应,杨延平已用力将他朝战马的方向一把推去,吼道:“带着四弟五弟快走!”

二郎看着大哥眼里各种复杂的感情一掠而过,最后只剩下焦虑,他强忍下心底沸腾,终于咬咬牙,骑上马带着四郎五郎策马而去。

当剩下的辽兵追至烽火台时,杨延平将手中的火把超已铺好的草垛掷去。大火冲天而起,辽军的战马收到惊吓,纷纷四散奔逃,大部分人都被从马背上甩下。耶律原本是在最后,见到此景再也忍耐不住,策马冲到前方,就见杨延平独自一人手握长枪,站在火线之前。

辽兵们站成一个半圈将杨延平围住,耶律原骑在马上,居高临下道:“怎么只剩你一个?你的弟弟们呢?”

杨延平淡淡道:“已经走远了,你别指望能追上他们。”

耶律原将手中弯刀向前一指:“凭你一个就想拦住我们吗?你放心,今天我不仅要让你死,还要让你爹和弟弟们,一个一个死!”

杨延平冷笑,眼中精光一闪,抬手将长枪舞了一个枪花,枪头直直对准耶律原,扬声道:“你不过是仗着人多势众,有本事,就同我单挑啊!”




十三、

杨延平冷笑,眼中精光一闪,抬手将长枪舞了一个枪花,枪头直直对准耶律原,扬声道:“你不过是仗着人多势众,有本事,就同我单挑啊!”

耶律原哼了一声道:“你不过是想要拖延时间,我就是仗着人多势众又怎样!”

杨延平冷声道:“不会怎样,现在就算我死在这里,也只不过是寡不敌众。而你,由始至终都是一个只会躲在人后的懦夫!从前你赢不了我,今后你也永远是我的手下败将!”

耶律原明知杨延平是在激他,可看到对方面上毫不掩饰的轻视与不屑,他仍是压不下心头怒火,几乎是脱口而出道:“好!那我就让你看看究竟谁才是谁的手下败将!让你死也死的心服口服!”说完又向左右喝道:“全部退后!谁都不许插手!”

辽兵们齐齐向后倒退,在中间留出了足够的空间。

耶律原跳下马来,走到杨延平面前:“若你还以为我和从前一样,那就大错特错!这些年我每日都勤加苦练,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手刃杨家人,为我爹报仇!我绝不会再输给你!”

杨延平冷笑道:“若不是你们辽人觊觎我大宋疆土举兵入犯,你爹又怎会死在战场之上!说到底不过是咎由自取而已!”

耶律原大怒,拔刀就朝他砍去。杨延平早有准备,挺枪迎上。

两人年少时曾是朋友,互相之间切磋过许多次,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杨延平取胜,但少年心性豁达,也从未纠结于此,都是嘻嘻一笑,约定择日再战了事。

全然不似现在,要以性命相搏。

杨延平身上本就有伤,奔波了一日夜都未曾进食,又经历连番恶战,体力自是不足。好在杨家枪法讲究虚实兼备,刚柔并济,并不是全靠蛮力,杨延平早就将枪法练的炉火纯青,此时使尽十成功力,在耶律原的全力攻击之下,也丝毫不落下风。

耶律原却料定杨延平的体力支持不了多久,招招都是又重又狠,打定主意要将对方体力磨光。

如此过了上百招,耶律原砍向杨延平小腿的一刀被一枪扫开,他顺势一个起身将刀扬起朝杨延平当头劈下,杨延平举枪堪堪挡住,耶律原也不撤手,大吼一声双手握住刀把全力向下压去,似乎想将对方连人带枪一起劈断。杨延平双手抓紧枪身拼力格挡,僵持半响之后终是有些支持不住,脚底一滑单膝跪在地上,好险仍是撑住枪身。

此时耶律原的刀锋离杨延平的额头堪堪几寸之隔,他一边继续使力,一边咬牙切齿道:“你爹在战场上杀死我爹,我无话可说,可我不想看到我娘整日以泪洗面,连他的尸首都无处可寻,最后含恨而终。她受过的痛苦我一定会十倍百倍的奉还给你们!否则难以慰我娘在天之灵!”

杨延平朝他怒目而视,也不知是从哪来的力量,腿上一个用力站起一把隔开弯刀,紧接着一脚踢中耶律原的胸口,怒吼道:“如果不是你们发动战争,又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失去亲人的不止你一个!那些在战场上死去的人,他们家人的痛苦何曾比你轻过一点?!你们辽人侵我家园,犯我国土,无论有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改变不了你们是侵略者这个事实!”

耶律原被他踢的倒退几步,听到此话立刻又挥刀扑上来,攻势越来越猛。杨延平一心要多拖延些时间,渐渐只有招架之力,几次都是险险避开要害,额头也被刀锋划破,鲜血涔涔流下。

这时耶律原终于看准一个空档,一刀划向他后背,杨延平大概是体力已到了极限,手中的枪虽然抬起却并未挡住,被一刀劈中,整个人朝前摔去,用长枪在地上一撑才没有扑倒在地。

此时他似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勉力用左手撑住长枪单膝半跪在地上,微微垂着头,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上。

耶律原身上也被刺中了好几道伤口,可他浑不在意,心头只有快意和恨意交织。他在杨延平面前蹲下,死死瞪住对方染血的脸庞,开口道:“你输了。我早就说过,不要以为我还和当年一样!”

杨延平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正当耶律原以为他已无话可说时,对方低沉的,略带沙哑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我当然知道你和从前不同。当年的阿原,不会这样出现在我面前。”

耶律原心头巨震,少年时的那段岁月突然浮现在脑海里,让他一时有些恍惚。

然后他听到对方继续说:“而且,我还没有输。”

他心头一跳,不及细想,就见杨延平突然抬起头来,眼中精光一闪,一直垂在身侧的右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把匕首,直朝自己刺过来。

他俩的距离很近,耶律原只来得及微微侧了一下身子,那把匕首已刺穿了他的左肩,若不是杨延平重伤之下准头有失,以及他反应够快,此时恐怕已被刺中胸口。

一阵剧痛从肩上传来,耶律原又惊又怒,挥起一掌击开杨延平,站起身来踉跄后退,将匕首拔出狠狠掷在地上。

杨延平被一掌击中,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再无其他动作,刚刚那一刺已耗尽他剩下的所有力气。旁边的辽兵见主帅受伤,立刻就要涌上前,耶律原大吼一声喝止住他们,提着刀走到杨延平面前,狠狠瞪了他半响,然后举起了手中的刀,作势就要劈下。

这时耶律原突然感到空气中传来一股强烈的杀气,他心头一凛,本能般的后退,就在这一瞬间,一只箭破空射来,擦过他的手臂直没入地。

然而这并没有完,更多的箭连珠般的朝他激射而来,耶律原一边急退一边挥刀格挡,很快就被逼离杨延平身前数尺,他好不容易寻得一个间隙抬头看去,就见前方有两骑朝这边直奔而来。

是杨二郎和杨三郎。

刚刚那些箭很明显是杨三郎射出的。耶律原看到他就心底一沉,之前萧风没有跟随大部队,而是偷偷潜到前方埋伏,就是为了专门对付他,现在他安然无恙的出现在这里,想必萧风已经失败了。

三郎在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就勒马停了下来,二郎则继续策马前冲。此时辽兵们也已反应过来,一部分人朝二郎冲过去,一部分人涌向耶律原将他围住。

二郎抽出双刀,一路砍翻数人,气势凌厉势不可挡,直冲到了杨延平身前。又有辽兵杀上前来,只是还没近前就被三郎射倒,个个都是正中眉心一箭爆头。

他们一人手执双刀挡在杨延平身前,刀锋染血滴滴落下;一人在不远处张弓搭箭,目若寒冰蓄势待发。那股气势就好似他们身后还有千军万马,而不是只有他们二人一般。

耶律原见己方这么多人竟被他二人震住,不由心头大怒,推开围住他的士兵就朝前冲去,三郎早就等着他出来,搭弓就射,耶律原拿刀接连挡开几支,却不料三郎竟用三箭齐射,而且算准了他的方向,终是有一支箭不及躲闪,直射入他手臂。

耶律原看清那支箭之后不禁大惊,也顾不得疼痛,立刻将箭拔出。再抬头看三郎,就见他冷冰冰的盯着自己,脸上的表情仿佛是在说:还给你!

那支箭是萧风的,箭上有毒。即使立刻将箭拔出,也阻止不了毒性开始蔓延。耶律原虽有解药,可却在寰州城外的主营里,并未带在身上。他又急又怒,还未想好对策,就听到士兵们突然开始惊呼:“将军!寰州城好像有宋军出兵了!”

耶律原猛然回头,就看到远处有黑烟升起,那是主营与他联络的信号。

此刻情况紧急,耶律原身为军中主帅,就算再想报仇也不能不顾全大局,加上他自己也急需解毒,只好咬牙狠狠瞪了对面的杨二郎也杨三郎半响,才大手一挥道:“回营!”

杨延平自刚才起意识就有些不清,即使睁大了眼也只能看到血红一片,在模糊中他感到有人扶住了他,然后又隐隐约约听到什么寰州城,出兵,接着就是耶律原的一声“回营”。

压在心头的那块巨石终于放了下来,他知道他的弟弟们和爹都安全了。

那张“七子去六子回”的纸条放在他怀里,早已被血浸透。他迷迷糊糊的想:这一次,终于对了。然后他如释重负般的,缓缓闭上了双眼。




十四、

杨延平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靠坐在一颗树下,四周是白茫茫的一片,一个人都没……好吧,有一个人。

那人穿着他在那个时代见过的衣服——如果没记错应该是叫做“T恤”和“牛仔裤”,一头半长的头发,正背对他站着,做着一些奇怪的伸展运动,一会儿伸直手臂,一会儿弯腰,一会儿踢腿。

杨延平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有点头晕,这时那人两手在胸前交握着做了一个扭腰动作,转过来时正好与他的目光对上。

有那么一瞬间杨延平以为自己看到了镜子。

那人看到他先是一愣,然后就站直了身子,走到他身前坐下,冲着他微微一笑:“你醒啦?”

杨延平看着他:“怎么是你。”

那人道:“怎么不能是我。”

杨延平有些不确定的问:“这是哪?你是来带我去地府吗?”

那人连连摇头:“怎么会,见过这么帅的鬼差吗?我也不知道这是哪,刚刚我四处看过了,除了我俩没别人了,大概是在做梦吧。”

杨延平脸上的表情显然是在对这个不靠谱的回答表示怀疑,只是出于礼貌没有说出口。

那人倒是放松的很,手撑着膝盖支住下巴,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开口道:“你很厉害嘛,跟人单挑?嫌命长啊。”

这话里带着一丝调侃和教训的味道。身为家中的长子长兄,极少有人用这样的语气对杨延平说话,可从那人嘴里说出来,却有一种奇异的自然感。

杨延平却答非所问:“我见过你跟人单挑的样子,很厉害。”

那时他被逼着从一个长方形的扁扁的东西里看过许多会动的影像,主角都是面前这个人。

那人眼珠转了转道:“啊,那个啊,都是假的啦,而且会教坏小孩。”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和你不一样。”

杨延平认真道:“不会呀,我没有被教坏。”

那人笑起来:“那是因为你已经不是小孩了。”

杨延平眨了眨眼,还想再说些什么,那人却又道:“刚刚你赢了吗?”

这句话一下提醒了他,杨延平的眉头皱了起来,面色凝重的回忆了一会儿,眉头又渐渐松开。

他道:“我没有赢,可我的任务完成了,我也没有输。”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感觉到全身的疲惫像是被唤醒了一样突然涌上来,可他并不在意,因为他已经不需要再站起来。

那人开心道:“那你爹和你弟弟都没事了吧?太好了。“

杨延平道:“我看到你留下的纸条了。”

那人略诧异道:“那张纸被我涂成那样了,还能看吗?”

杨延平含蓄道:“换成别人,大概看不懂。”

那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起来。

杨延平慢慢道:“本来以为没机会当面说的……谢谢你。”

那人更加不好意思道:“我什么也没做呀。而且有很多事,是只有你本人才能做到的。如果换成我,大概是做不到的吧。”

杨延平没有说话,他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只冲那人微微的笑了笑。

那人似乎看出了什么,有些担忧道:“你怎么了?”

杨延平顿了一下,轻声道:“我累了。”

有些话他平时从不会说出口,可对着这个跟自己长的几乎一模一样的人,他却轻易的说了出来。

也许他并不只是在对那人说,也是在对自己说。

这些年来他未曾有一日能真正安眠,如今终于可以安心的睡去。

眼前之人的面目渐渐模糊起来,四周那白茫茫的一片也开始被黑暗侵袭。

这时突然有人抓住他的肩膀摇晃起来。他费力的睁大眼,眼前的景象又清晰起来。

那人焦急道:“唉,你别睡呀!陪我说说话吧?要不我陪你说说话?”

杨延平缓慢的眨了眨眼。

那人急的抓耳挠腮,突然灵机一动道:“这样吧,我唱歌给你听呀?你别睡好不好?”

杨延平被他的样子逗笑了,终于点头道:“好。”

那人高兴道:“你想听什么歌?热血的?抒情的?”

杨延平道:“我想听我能听懂的。”回忆了一下那个词,他又补充道:“普通话。”

那人顿时一脸被噎到的表情。

杨延平有些得意的笑起来。

那人幽幽道:“他们都说你是好人。”

杨延平道:“唱不唱?”

那人道:“……唱。”

然后他想了一下,开口唱了起来。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

虫儿飞,花儿睡,一双又一对才美,不怕天黑,只怕心碎,不管累不累,也不管东南西北

杨延平静静听完,然后抬眼看他笑道:“你在哄小孩?不是说我已经不是小孩了?”

那人理直气壮道:“可我比你大。”

杨延平道:“还唱吗?”

那人表情纠结了一会,似乎在思索还能唱什么。然后他的眼睛突然一亮。

他拍拍杨延平的肩道:“我不用唱了。”

杨延平疑惑的看着他。

那人一指他的身后:“你弟弟来接你了。”

杨延平一愣,猛的回过头。

眼前的亮光骤然放大。

杨延平听到风刮过的声音,闻到血和尘土的味道,感觉到铠甲坚硬的触感。

有人在轻轻擦拭他脸上的血迹,那双手有些粗糙,带着常年握住兵器留下的茧,却异常的温暖。

杨延平慢慢睁开双眼,正对上二郎注视他的目光。

见到怀里的人醒来,二郎面上哀痛的神情立刻变成惊喜:“大哥!”

杨延平只觉胸内憋闷,咳了几声才缓缓开口说话,声音还有些嘶哑:“延定。”

二郎立刻答道:“我在。”

杨延平看着他道:“你不听话。”

二郎没想到大哥醒来第一件事居然是说这个,呆了一下道:“我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三弟和我一起。我们让四弟和五弟带着爹还有六弟七弟先走了,三弟已经把前方埋伏的箭手杀了,应该不会再有危险。”

杨延平心想你不仅不听我的话跑回来,还带着三弟一起,真是要气死我也。

可他现在没力气训话,只能道:“晚点再收拾你。”

二郎虽是尘土满面,但仍能看出眼眶已经红了,他抱着大哥的手紧了一紧,笑中带着一丝哽咽道:“好,回去以后任你处置,想怎么罚我都行。”

听到这句话杨延平才恍然意识到:他还活着,他可以回家了。

一阵马蹄声传来,三郎从辽兵撤退的方向策马而来,还没到跟前就从马上一跃而下,大步朝这里奔过来直扑到两人面前。

看到大哥醒了,三郎神色微动,仍是保持着冷静道:“耶律原已经撤远,没有要回头的迹象。”

二郎略点点头,三郎的目光落到大哥身上,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一个字,只是伸出手覆住他的手背。

杨延平翻过手掌,轻轻回握住他的手:“三弟,你碰到那个箭手了?有没有受伤?”

三郎握着他的手微微用了用力,答道:“没有,多亏了大哥送我的药瓶。”

原来三郎在与萧风对决时,拼着自己受伤也要把隐藏在芦苇丛中的对手引出来,萧风的箭本已射中他胸前,但那里刚好收着杨延平之前给他的装着应急药的瓷瓶,堪堪帮他挡住了这一箭,他也借机成功的将萧风引出一箭击杀。过了不多时二郎和四郎五郎赶了上来,问清楚情况之后,二郎让四郎和五郎带着爹和弟弟先走,自己则和三郎一起赶回去接应大哥。

杨延平听完经过,又轻咳了一声之后才道:“你们没事就好。”

在所有兄弟里他的伤最重,刚刚他们几乎以为他再也不会醒来。此时他身上血迹未干,连坐起来都很困难,却微笑着说“你们没事就好”。

三郎静静注视着他,眼神微微闪动,一滴眼泪慢慢凝结在眼里。

杨延平看着那滴眼泪无声的滑落,划过三郎脸上的伤痕,只觉得心里也隐隐疼了起来,他有些吃力的抬起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抚上弟弟的脸。

“延安,别哭。”

此刻战场残垣,及目荒凉,杨延平背后靠着二郎,眼前看着三郎,内心却前所未有的平静,仿佛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安定之所。



佘赛花一身戎装,带领着家将站在雁门关外。早前她得到消息,潘仁美上书圣上,称寰州城战况危急,援军需等待时机调派,令公与七子生死未卜,她忧心不已,向皇帝请旨之后亲自赶往雁门关。刚刚赶到时又得到消息,潘仁美终于派出了五千援军,而带领的人竟是呼延将军。

原来在两狼山时,呼延将军带领着士兵想从另一条路引开辽军,左冲右突之下竟一路杀了出去,耶律原全副心神都放在杨家众人身上,并未派人追击。呼延将军向着寰州城直奔而去,打算亲自实践“把刀架在潘仁美脖子上逼他出兵”这句话。当他赶到城门之下时,正碰上潘仁美不情不愿的点派了兵马准备出兵,于是顺理成章的接过了指挥权,连口水都来不及喝,换了匹马又掉头冲向敌阵。

佘赛花已在雁门关外等了一些时候,却迟迟未见到丈夫与儿子们的身影,不由心急如焚,正当她按捺不住,要下令家将随她向战场行进时,一直望着远处的杨排风突然惊叫了一声:“夫人!”

佘赛花急忙回头,只见远处黄沙漫漫,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她盼望的那几个身影。

二郎带着大哥,六郎带着父亲,三郎、四郎、五郎和七郎将他们围在中间。他们的马都走的很慢,想是已经快到极限,就像他们自己一样。

佘赛花捂住了嘴。

她的丈夫和儿子们都已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可他们都还活着,正一步一步的,向她走来。




十五、

郑伊面合上剧本,心里百味陈杂,更多的是惊讶和欣慰。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动了动有些酸的脖子,抬起头才发现下雨了,前方的地面已经湿了,不远处他的助理和吴遵的表哥正在搭起的雨棚下面做饭。

可是自己怎么没感觉到有雨落到身上?

他疑惑的抬头看去,发现有一把很大的伞正撑在自己头上,再往旁边一看,周瑜民怀里抱着伞柄坐在旁边,一脸出神的望着远方。再旁边坐着余波,垂着头一点一点的打瞌睡。而这两人的膝盖上,都放着一本剧本。

郑伊面伸手戳了戳周瑜民的胳膊:“仔仔?”

周瑜民回过神来,看到郑伊面正看着他,连忙用手肘撞了撞打瞌睡的余波,“波哥,醒醒。”

余波很快清醒过来,和周瑜民一起上下打量了郑伊面一番。

然后他开口道:“伊建哥,欢迎回来。”

郑伊面先是楞了一下,回过味来之后差点从小凳子上摔下来:“你们什么时候知道的?!”

周瑜民很好心的扶了他一把:“你和杨大哥穿越的那天就知道了。”

郑伊面惊道:“那么早?“

余波道:“那天你在马上失去平衡,我们都以为你要摔下来了,可是不知怎么你又坐了回去,下戏以后我们就觉得不对了,不过最先发现的是你的助理。”

郑伊面心想在那种情况下还能控制住身体坐回马背上大概只有真正的杨大郎才能办到。他愣愣道:“还有多少人知道?”

周瑜民道:“除了你的助理,还有我们六个加邵哥。”

郑伊面不由咋舌:“这么多?”

余波道:“要不是我们一起帮着打掩护,杨大哥早就露陷了,你现在可不会好好的坐在这。”

周瑜民点头道:“至少会上娱乐头条哦。”

郑伊面冷汗直冒,想想也是,杨延平跟自己不一样,他可是什么都不知道稀里糊涂的就穿来了这里,被人发现可不是分分钟的事?到时候何止是上头条,会被当做入戏太深精神分裂送进精神病院也说不定。

余波又道:“下午你醒过来的时候我们有怀疑是你穿回来了,可又不敢确定,一直到后来你在片场表现那么奇怪,我们又翻了剧本发现剧情改了之后才肯定。”

郑伊面想想不对:“可刚才于导讲戏的时候你们一点都不惊讶啊,阿博还在不停点头。”

周瑜民一脸深沉道:“因为我们都是演员。”

郑伊面:“……好冷。”

余波忍笑道:“其实我们都吓了一跳,不过那个时候你只盯着于导和阿博,都没注意我们吧?阿博也是,那会儿他已经呆了,你就算问他能不能在三天内练成跟阿遵一样身材他都会点头的。”

郑伊面想了想道:“可还是不对呀,只有你们知道剧本改了?其他人呢?”

余波道:“这个问题我们也发现了,好像还真是这样。其他人就像被洗脑了一样,一点也不记得以前的剧本了。”

郑伊面迷惑道:“怎么会这样?难道是因为你们知道真相所以免疫?”

周瑜民撑着下巴道:“那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讨论这个问题了,以作者的脑容量一定解释不清就当是个bug吧。”

郑伊面:“……”

周瑜民又道:“你在那边是怎样?他们都没发现你不是杨大哥哦?”

郑伊面挠挠头道:“我穿过去的时候大郎正好从马上摔下来受了伤,大部分时间都在房里,比较容易混过去,而且只有几天时间,如果再久一点我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发现。你们这边呢?”

余波道:“最难过的就是第一天了,我们好不容易跟杨大哥讲明白状况,你的助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着求他帮你把戏演完,说不然你会有大麻烦,就差给他跪下了。杨大哥不忍心,就答应了。”

郑伊面感动的想:自己的助理真是忠心耿耿,下个月要给他涨工资。

周瑜民慢吞吞道:“要帮忙演戏,他就要看剧本。”

郑伊面呆了一下,觉得自己都不忍心想象杨延平看到剧本时是什么样子。

果然就见余波一脸痛苦道:“那晚杨大哥看完剧本以后就在帐篷里坐了一晚上,一句话都没说。我们谁都不敢睡,全部守在帐篷里,就怕他想不开出什么事。”

郑伊面颤声道:“后来呢?”

周瑜民道:“后来也没什么,杨大哥坐了一晚上,第二天就跟我们说对不起害我们一晚没睡,还问我们他应该怎么做。那他真的很厉害诶,好多东西我们教了几次他就记住了,剧本也是背的好熟,你的助理让他看你以前的电影还有演唱会的视频,让他学学你的样子,他也很好脾气的全部看完了。还有哦,我们实地取景的时候,他一直都有在观察地形,两狼山那里啦,一线天那里啦,我们问他在做什么,他说如果有穿回去的那一天,想要尽力救他的家人。”

余波点头道:“是啊,看到杨大哥成功了我们都很高兴,总算没白费我们一起做的那么多事。”

郑伊面饶有兴趣的问:“哦?你们都做了些什么?”

余波道:“帮他演练阵型,量距离,找哪里可以藏东西,还有算从一个地方跑到另一个地方要多少时间,好多呢,每一样都反复测了几遍才放心。对了,阿遵还每天晚上陪他去查看地形来着。

郑伊面道:“阿遵一个人吗?”

余波咳了一声道:“因为剧本里就六郎一个人活下来了嘛……我们想着让阿遵去,杨大哥看着他不会那么难过。”

周瑜民幽幽的接过话:“结果第一天阿遵就抱着杨大哥大哭了一场。”

郑伊面:“……啊?”

周瑜民道:“好像是杨大哥对他说了什么,阿遵说当时看着他的样子实在是太伤心了,而且他肚子正饿的难受,忍不住就哭了。”

余波道:“你也知道阿遵的饭量,跟着杨大哥出去的时候他都不敢带零食,怕影响六郎在大哥心目中的形象,几天下来人都瘦了一圈。”

郑伊面:“……对不起。”

余波道:“我们留下来的人也有任务,得分别拖住剧组的人,不能让他们直接找你。最麻烦的就是于导了。”

周瑜民点头:“于导喜欢找人聊天,我们为了不让他找你,只能让阿锋去拖住他,想着都是香港同胞好沟通。“

余波道:“结果第二天就有小报记者写阿锋为了加戏份私下拉拢导演。你是没看到,阿锋气的都吐了血。”

“波哥,太夸张了,阿锋嘴边的血那是化妆化上去的。”周瑜民提醒道,“不过气的把要喂给大龙的胡萝卜都掰断了倒是真的。”

郑伊面:“……对不起。”

余波摆了摆手:“反正差不多就是那样,我们没办法,只好编了个排班表,轮流去找于导聊天。”

周瑜民道:“然后没过几天又有小报记者写我们勾心斗角各出奇招。”

郑伊面觉得自己都快哭了:“……对不起。”

余波道:“后来辰儿不知道从哪弄来一把机关枪模型,长的可像真的了,一大早上就端着枪围着剧组边上跑,逮谁瞪谁,可凶了,比杨四郎还凶,后来就没人再敢乱写了。”

郑伊面诚挚道:“辛苦你们了。”

周瑜民道:“其实也没什么啦。至少杨大哥人挺好的。”

余波赞同道:“是啊,他还教我们骑马和枪法呢。”

周瑜民道:“也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

余波道:“也不啰嗦,讲话简单明了。”

周瑜民道:“也不熬夜打机,让睡觉就睡觉。”

余波道:“总之跟某人完全不一样。”

周瑜民道:“以上都是你的助理说的。”

余波道:“绝对不代表我们的意见。”

郑伊面:“……扣工资,明天就给他扣工资。”

说起打机,郑伊面突然想起来刚刚在帐篷里翻了个遍找剧本的时候似乎少见了一样东西:“我怎么没看到我的游戏机?”

周瑜民道:“哦,那个啊,反正杨大哥也不玩,你的助理就借给阿博了。”

余波道:“阿博可激动了,眼泪都差点出来,说着什么‘南哥的游戏机我一定会好好保存!’就抱着跑了。”

郑伊面心想这种交待遗物的即视感绝对是我错觉。

余波接着道:“然后他那几天也不知是怎么了,站在那儿时不时就要把衣服抖一抖。有一天穿着铠甲,把披风那么一抖,后面跟着的阿遵正往嘴里塞零食,吃了一口灰,气的俩小时没跟他说话。”

周瑜民也道:“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好喜欢在我面前抖,后来我问他是不是吃多了,他把嘴一撇就转身跑了。”他有些困惑的眨眨眼,“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我真的只是在问他是不是吃多了,不是在骂他诶。”

余波安慰道:“没什么吧,他后来不就恢复正常了吗。”

郑伊面抱着肚子笑了半天,笑够以后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你们是喊大郎杨大哥?”

余波道:“是呀,只有我们几个人在的时候就喊他大哥或者杨大哥,如果有别人在就喊伊建哥。”

郑伊面想了想,刚才林锋这么喊他的时候身边确实还跟着一个场务。他又问:“你们知道他多大吗?”

周瑜民道:“不知道诶,只是叫大哥总没错吧?他也没有说不好诶。”

郑伊面咳了一声道:“如果我没算错,他那个时候只有23岁,连阿博都比他大。”然后他明智的把“比我小几乎一半”这句会伤害自身心灵的话咽了下去。

余波——35岁,周瑜民——30岁,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四周挂着的灯三三两两亮了起来,周瑜民把伞收起来,抬头望了望天空:“雨停了。”

其他几人刚刚下了戏,正聚到吃饭的棚子下面,也不知道谁说了句什么,传来一阵大笑。吴遵捧着碗站到棚边,冲着郑伊面他们三人的方向挥了挥手,欢乐的喊道:“开饭啦~~~~”笑起来的样子就仿佛这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郑伊面也忍不住笑起来,他站起身,一边一个搭住余波和周瑜民的肩,推着他俩走向那处灯光明亮之地。



后来的后来,他们去参加某个媒体的专访,在被问到拍戏时印象深刻的危险场景时,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提到了大哥差点从马上摔下的那件事。郑伊面自己也道:“好运吧,我也不知道,再看回放的时候也是觉得,本来应该掉下来,但是没有掉下来。”

坐在他旁边的林锋笑着看他一眼:“杨家保佑。”

郑伊面微微一笑,右手无意识的插进上衣口袋。

一枚温润光滑的平安扣,正安静的躺在那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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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延平 - [无授]【忠烈杨家将|全员】穿越是种病,得治(G)完〔by 博客-夏小七〕 Empty #8 回復: [无授]【忠烈杨家将|全员】穿越是种病,得治(G)完〔by 博客-夏小七〕

2021-03-27, 22:24
——儿童节完全崩坏番外—— 


郑伊面买了一个新游戏。 

儿童节限量发行的《羊家酱外传之穿越是种病》,看名字挺不靠谱,画面却精良,封面上七个武将身穿铠甲,骑着战马,手执长枪,看上去威风凛凛。 

郑伊面将游戏装好,启动。 

屏幕上一个Q版小人蹦出来:“亲爱的玩家您好,欢迎您选择了这款羊家酱外传之穿越是种病,我是这个游戏的系统大神,很高兴为您服务。为了给您带来更好的游戏体验,在正式开始之前,请填写一下您的基本资料。” 

然后是一些诸如“性别”“年龄”“游戏年龄”“游戏偏好”之类的问题,郑伊面一一填好。 

屏幕渐渐变黑,然后出来一行字。 

请选择难度级别: 

-简易- 

-普通- 

-变态- 

现在很多游戏都有从易到难通关后打开隐藏剧情的设定,郑伊面这种资深玩家自然不会错过,习惯性选择简易。 

系统大神跳出来:您确定吗?虽然今天是儿童节,可您已经不是小孩了,选择这种难度您好意思吗? 

郑伊面:…… 

郑伊面选择难度“变态”。 

系统大神:您太重口了,我们这是一款积极健康向上的游戏,为了不教坏祖国未来的花朵,所有XX或者OO的设定都已经被禁止,请重新选择。 

郑伊面吸气,努力压抑住想要砸屏幕的冲动,起身去厨房想找点东西喝。 

昨晚余波买了新鲜绿豆回来去了壳,熬了一大锅绿豆汤出来。刚煮好的时候闻起来香香甜甜,吴遵迫不及待的就去尝了一口,然后把舌头给烫了。余波恨铁不成钢的拿着勺要去抽他,看到他眼泪汪汪的样子又于心不忍,只好认命的拎着人去喝凉水。现在那锅绿豆汤还剩下一半,正放在冰箱里冰镇。 

郑伊面喝完一碗绿豆汤,在厨房里冷静了5分钟,确定自己不会一时冲动砸掉周瑜民刚刚买回来的新彩电之后,回到了客厅。 

郑伊面选择难度“普通”。 

这次系统大神终于没有再跳出来,画面渐渐铺开,七张人物卡片出现在屏幕上。 

请选择人物角色: 

-杨大郎- 

-杨大郎- 

-杨大郎- 

-杨大郎- 

-杨大郎- 

-杨大郎- 

-杨大郎- 

郑伊面:……你特么的是在逗我? 

郑伊面想:算了,杨大郎长的还蛮帅的,像我。 

郑伊面选择杨大郎。 

人物卡片一张张飞走,几张新的卡片飞来。 

请选择常用兵器(最多可选择3项) 

-长枪- 

-剑- 

-双刀- 

-弓箭- 

-苗刀- 

-锏- 

-子母枪- 

-西瓜刀- 

郑伊面:西瓜刀是什么玩意?!难道有隐藏效果?
 
郑伊面选择长枪,剑,西瓜刀。 

画面切换到蓝天白云,黄沙大漠。一行字打出来:长路漫漫,独行不易,如果能有可靠的搭档相伴,您的冒险历程将会更加精彩。请选择一名游戏搭档: 

-杨二郎- 

-杨三郎- 

-杨四郎- 

-杨五郎- 

-杨六郎- 

-杨七郎- 

郑伊面生怕那个系统大神又跳出来,谨慎的选了最后一个杨七郎。 

系统大神:杨七郎,17岁,常用兵器子母枪。特技是开嘲讽及撒手没。您确定你要带这样一个熊孩纸一起冒险? 

郑伊面嘴角抽了一抽,选择杨六郎。 

系统大神:杨六郎,18岁,常用兵器长枪。特技是隐身和召唤小羊群攻。虽然他岁数不大,武功却甚好。可您确定您能看的到他? 

郑伊面:…… 

郑伊面选择杨五郎。 

系统大神:杨五郎,22岁,常用兵器锏和盾。特技是神力及治疗,以及与四郎的合体技“闪瞎你狗眼”,看起来很不错是吧,但是温馨提示,如果您选择杨五郎,将无法触动其与四郎的合体技,并将自带“四郎的焦虑”buff,攻击及法力值将下降10% 

郑伊面扶额,选择杨四郎。 

系统大神:杨四郎,23岁,常用兵器苗刀。特技是漂移及补刀,以及与五郎的合体技“闪瞎你狗眼”,再次温馨提示,如果您选择杨四郎,将将无法触动其与五郎的合体技,并将自带“五郎的忧郁”buff,防御及气血值将下降10% 

郑伊面咬牙,选择杨三郎。 

系统大神:杨三郎,26岁,常用兵器弓箭,特技是远攻及暗杀,自带大招“用眼神就能秒死你”及“越战越勇杨延安本尊”buff,气血值低于20%时可自动触发。温馨提示:如果您选择杨三郎,将不得不承受“无言的冰冻”buff,敏捷及闪避值将下降10%,您确定只选择一个杨三郎? 

-确定- 

-不确定- 

-告诉你选第一个没用- 

…… 

郑伊面:你特么的不是说只能选一个搭档?! 

郑伊面选择不确定。 

系统大神:请再选择一名搭档。 

郑伊面想了想,坚定的选择了杨二郎。 

系统大神:杨二郎,27岁,常用兵器双刀,特技是近战及召唤战马,自带大招“用语言就能说死你”,法力值低于20%时可自动触发。如果您选择杨二郎,将不得不承受“话痨的火热”buff,智力及耐力值将下降10%,但是恭喜您,您同时还选择了杨三郎,将自动中和“无言的冰冻”及“话痨的火热”效果,并触发新的“节操掉一地天下都无敌”buff,所有数值均提高20%,那么,您确定选择杨二郎及杨三郎两位搭档吗? 

-确定- 

-确定- 

-告诉你没有别的选项了- 

郑伊面觉得手柄都快被自己捏出一条裂缝,他深吸一口气,选择确定。 

屏幕上飘起粉红色的花瓣,画面转换,夕阳西下,红霞满天,三个常服青年在高处眺望远方,一人坐,两人站,俱是神态优雅,玉树临风。 

郑伊面松口气:画面倒是养眼。 

一分钟之后。 

两分钟之后。 

三分钟之后。 

郑伊面按遍所有按键,画面始终定格。 

郑伊面:这是肿莫个意思?bug么?! 

系统大神适时跳出:亲爱的玩家您好,由于您的选择触发了游戏制作者的萌点,导致系统混乱,数据溢出,我们对此表示深深的歉意,并保证这种情况只会在第一次时出现。正所谓死机乃玩家常事,大虾请重新来过。 

郑伊面面无表情的盯着屏幕,忍了一会儿,又忍了一会儿。 

终是忍不住,抓起身边的靠枕朝电视狠狠扔了过去。 

——番外1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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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延平 - [无授]【忠烈杨家将|全员】穿越是种病,得治(G)完〔by 博客-夏小七〕 Empty #9 回復: [无授]【忠烈杨家将|全员】穿越是种病,得治(G)完〔by 博客-夏小七〕

2021-03-27, 22:27
涉及西皮:21/31,45,67

warn:有31骨科描写,请接受再往下看




完全不靠谱小番外1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郑伊面盘着腿坐在书桌上,抱着他的宝贝背包,看着对面显得异常高大的杨延平道,“变成这样我也不想的,真的。”

谁特么想变成只有3cm的迷你小人外加穿越啊!为什么每次倒霉的都是我!

这是郑伊面此时唯一的想法。

本来他背着背包,精神奕奕地准备出门去享受自己美好的假期,刚下台阶脚一崴,就这么穿了。

穿了也就罢了,毕竟他有过经验,再来一次也算熟练工种了,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连人都变小了!!还刚好穿到正坐在书桌前的杨延平面前!!

不,应该说幸好是穿到杨延平面前。

杨延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曾跟他同病相怜,看到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迷你小人时表现出了良好的自制力,并没有将他当成什么奇怪的东西扔出去,而是镇定地问了一句:“你怎么又来了?”

听听,打过仗穿过越的人心理素质就是不一样。

郑伊面心里在咆哮:我是真心不想来啊!还有你那个又字是什么意思!

这时他感觉到裤子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有些颤抖地掏出手机,不出意外的发现手机也随着比例一起缩小了,而且还能正常使用。

这么牛掰的设定究竟是哪个深井冰想出来的?!

他打开手机刚刚收到的短信——是的他在古代收到了一条短信,就是这么牛掰有没有——只见上面写着:

亲爱的郑先生,由于我们的工作人员出现了某些不可言明的即使言明了您也理解不了的操作失误,当您看到这条短信的时候,意味着您所处的时空发生了某些不可言明的即使言明了您也无法理解的异变,伴随着某些我们也预料不到的即使预料到了也无法解决的例如身体突然缩小或者变大之类的特殊状况。我们在此向您表示深深的歉意,同时保证会尽快抢修我们的设备故障并将您送回正常的时空,绝对不会影响您正常的生活。在此之前请向离您最近的靠谱的安全的生物寻求帮助以便您可以活到我们接您回去的那一天。再次向您表达歉意并祝您生活顺利。您诚挚的,未来时空管理局上。

郑伊面:“……”

什么乱七八糟的!!坑爹呢这是!!作者你给我滚粗来我要跟你谈谈人生!!

……

作为一个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成年人,迅速地接受并适应现状是必备的心理素质。于是在把所有能想到的不文雅词汇全部都拉出来溜过一遍之后郑伊面终于镇定了下来,用尽量通俗的语言向杨延平说明了状况。

杨延平短暂思索了一下之后道:“就是说他们把故障修好之后就会送你回去?”

郑伊面垂头丧气道:“短信里是这么说的,可谁知道是多久。”

杨延平点点头道:“没关系,你跟着我吧,吃住都没问题,反正你现在这么小,也吃不了多少,睡觉就在我床上吧。”

郑伊面热泪盈眶:亲人啊!没白跟你长这么像啊!


于是郑伊面就这么住了下来。由于他穿越的时候正是准备出门旅游,背包里装着他的换洗衣物还有一些必备的生活用品,当然也少不了他心爱的游戏机,所以过得还算适应。

此时正是七子救父后不久,兄弟几人都还在养伤,杨延平和父亲伤得最重,恢复的慢一点。其他人稍微轻一点,比如七郎,已经可以活蹦乱跳地去武场练功了。

杨延平的伤已恢复大半,他不愿意闷在屋里,时不时就出去溜达一圈。不是去向父母请安,就是去探望其他弟弟,要么就是去练武场巡视,端的是一副好儿子好哥哥好将军的模样。郑伊面藏在他衣领后的长发里,跟着他到处跑到处看,时不时在他耳边聒噪一句。

“哇这个湖我之前来过!差点跳进去你知不知道!”

“哇练武场白天是这样的啊!好威风啊!”

“哇你二弟!”

“哇你三弟!”

“哇你四……”

杨延平轻轻捏住自己的头发:“你好吵。”

郑伊面撇撇嘴,老实的闭上嘴。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他还要靠人养活,要是真的嫌他吵把他扔出去自生自灭可怎么是好。

不能说话,他只好睁大眼睛到处看。

这么一看就看出问题来。

之前他穿过来的时候,由于太过紧张,整天想着不要露馅以及如何穿回去,于是某些细节全部被他忽略了过去,现在他处在旁观者的角度,视野清晰了不少,反射弧也终于恢复了正常的长度。

啧啧啧,二郎你来找大哥的次数是不是太频繁了点,整天嘘寒问暖的,比我太太还要勤快有没有。

啧啧啧,三郎你看大哥的眼神也太深情了吧,一点掩饰都不带的,你平时那狼一样的眼神都被羊给吃了吗。

啧啧啧,四郎你不要以为你跟五郎在角落里拉拉扯扯的没人看到,我全都看到啦!!

啧啧啧,六郎你这个眼里只有个别弟弟的……好吧你确实是只有一个弟弟,你每天对着七郎呵呵呵呵笑脸不累吗?难怪柴郡主只来看了你一次就再没来过了!你这样迟早变面瘫你造吗!

等等等等。

郑伊面在杨延平的长发里面翻了个身,看到这么多八卦却无人能分享实在是太痛苦了,这一刻他终于小小地体会到了一点狗仔队记者的心情,那都是给憋的呀!

为了不让自己憋出病来,对不起,是本着实事求是合理探讨的精神,郑伊面在这天中午吃饱喝足躺在杨延平肩上看他练字的时候,扒在他耳边神秘兮兮地说了一句话:“杨延平,你知不知道你弟弟喜欢你。”


杨延平正在写字的手顿了一下,“别胡说。”

郑伊面道:“我没胡说,这叫旁观者清。”

杨延平道:“你才观了多久。”

郑伊面道:“这你就不懂了吧,看事情呢有时候不是讲时间,要讲时机。”

杨延平仿若未闻,继续写字。

郑伊面锲而不舍道:“哎,你不问问是哪个?”

杨延平淡淡道:“哪个都不会。”

郑伊面道:“诶你怎么这么固执啊,这种事我见得多啦,绝对不会看错的,我同你讲……”

杨延平道:“闭嘴。”

郑伊面收了声。杨延平虽然总是一副和和气气的样子,可一旦严肃起来,就带着让人无法反抗的气势。

不能说话,看杨延平写字又看不太懂,郑伊面无聊之下玩起了他的头发。

先扯过一缕,这个是二郎。

又扯过一缕,这个是三郎。

再扯过一缕,这个是大郎。

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杨延平发觉的时候,郑伊面已经给他编了一条细细长长的小辫子。

杨延平:“……”

郑伊面:“0_0”

杨延平:“拆了。”

郑伊面:“我很辛苦才编好的!”

杨延平:“别让我说第二遍。”

郑伊面:“……哦。”

等郑伊面把小辫子拆掉,杨延平也停了笔,起身走到床前,伸出手掌放到肩前。

郑伊面不知道他要干嘛,但还是跳了上去,抬头看着他道:“你要午睡吗?不如我们聊聊天啊?刚才我还没说完呢。”

杨延平把他放到床上,面无表情道:“刚才的话不要再提。”

郑伊面在他的手抽走之前抓住了他的中指,抱住不放:“可我说的是真的啊!你感觉不到不代表不存在,就算我不说也没用!”

杨延平皱眉道:“你有什么证据?”

郑伊面一时语塞,“……证据?哎呀这种事哪来的证据?看表情和眼神就都明白啦!凭我多年的经验……”

杨延平打断道:“你成亲了吗?”

郑伊面道:“成亲?哦你说结婚是吧,成了呀,今年刚刚成。”

杨延平道:“你今年多大?”

郑伊面:“……我不是告诉过你。”

杨延平道:“我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儿子都够年龄成亲了。”

意思是像你这个年纪才成亲的人有什么资格谈经验,省省吧。

说完轻轻一动抽出手指,站起身来作势要走。

郑伊面被他的语气刺激到,跳起来大声道:“结婚晚怎么了!我有恋爱经验啊!像你们这种结婚之前脸老婆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的才叫没经验好吗!!你们这叫包办婚姻!没人性!没自由!没……!”

杨延平一个冷冷的目光扫过来,郑伊面一下噎住。

杨延平道:“我去练武场,你在这休息吧。别到处乱跑,万一出了什么事我来不及救你。”说完转身就走。

郑伊面在床上气得跳脚:“杨延平你什么态度!喂!!你给我回来!!!”

可惜人家根本就不听他的,径自走了出去。

郑伊面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只恨不能把床单刨出个洞来。想了想觉得特没意思,跑到枕头旁边拉出压在里面的小背包,拽出游戏机开始玩了起来。

因为不能充电,郑伊面也不敢玩太久,加上还在生闷气,玩了一会儿就把游戏机扔到一边,闭上眼睛气鼓鼓地睡着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他抽抽鼻子,闻到一股饭菜的香气。

杨延平已经回来了,正站在床边,向他伸出手。

郑伊面双手抱在胸前不为所动,杨延平也不急,把手放那一动不动。两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了半晌,最后郑伊面决定还是不要为难自己的胃,扁着嘴跳到他的手掌上。

今天杨延平不像以往那样在饭厅和父母兄弟一起吃了饭才回来,而是单独和郑伊面一起吃了起来。

郑伊面边吃边拿眼角瞟他,见他始终沉默不语,终于忍不住道:“你今天怎么没和他们一起吃饭?”

杨延平简短道:“不舒服。”

郑伊面转了转眼珠,就冲杨延平那种受了伤都不做声要死抗的个性,怎么会因为这个就不和家人一起吃饭?而且他看起来怎么都不像是身体不舒服的样子。

郑伊健咬着小筷子道:“不会是被我说中了,你要躲着你弟弟吧。”

杨延平道:“不是。”

郑伊面道:“你被你三弟传染了吗,要不要这么简洁?”

杨延平道:“没有。”

郑伊面翻了个白眼。他下午睡觉时迷迷糊糊地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这个时候很直白地问了出来:“你为什么还不成亲?”

这话跳跃性实在是太大,杨延平楞了一下才道:“没时间。”

郑伊面道:“什么叫没时间?你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儿子都两个了吧?你比你爹还忙?”

杨延平不做声,埋头吃饭。

郑伊面像是突然抓住了问题的关键,饭也顾不得吃了,跳到杨延平面前打量着他道:“其实我中午说的是真的对吧?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你怕你成亲了你弟弟伤心是不是?啊?是不是是不是?”

杨延平垂着眼道:“你说够了没有。”

郑伊面再接再厉,决定编个谎话:“我告诉你,下午你弟弟来找过你,见你不在,在院子里站了好久才走。”

杨延平几乎是脱口而出道:“不可能,他们两个下午都在练武场。”

说完以后两个人都楞了一下,然后郑伊面反应过来,跳起来喊:“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杨延平自知失言,不再说话。

郑伊面自然不会放过他,拽住他的袖子开始扯:“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你怎么知道的?喂你说话啊!”

杨延平把筷子猛地往桌上一拍,怒道:“知道又如何!你想我怎么样!?”

郑伊面在桌上被震得一抖,看到杨延平怒气冲天的样子吓得一缩,嗫嚅道:“没……没怎样……我就是问问……”

杨延平不再理他,拂袖而去。


——以下31骨科预警———


杨延平就这烛火的灯光在看书,郑伊面趴在书旁打游戏。

除了间或翻书页和灯芯炸裂的声音之外,再无其他声响。

郑伊面打通了一关,放下游戏机揉了揉眼睛,正想问杨延平什么时候去睡觉,门外却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然后是一声:“大哥。”

是三郎的声音。

郑伊面陡然来了精神,左眼一个八右眼一个卦字眼看着就要欢欣鼓舞地冒出来,杨延平微微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他立刻就瘪了下去,抱着游戏机老实地缩到了一本书后面去。

杨延平起身去开门,郑伊面从书后面冒出一个脑袋遮遮掩掩地望过去。

三郎今天换了一身宝蓝色的常服,髻戴银冠,腰间玉带,衣摆和袖口都绣着一排流云暗纹,看上去真是芝兰玉树一表人才。

——来自郑伊面的感想。


可惜三郎的面色看起来并不如他的服饰那样赏心悦目。他进了屋,从袖中掏出一物放在桌上。杨延平看到,不由微微一惊。

是那张“七子去六子回”的字条,上面的血迹已经干了,只留下暗红的颜色。

杨延平本以来这张纸条早在战场上遗失了,他也并未费心去找,想着只要不被其他兄弟看到就好,没想到竟是落在了三郎手里。

三郎一言不发地看着大哥。之前他无意中冲大哥换下的铠甲中拿到这张字条,只把前后发生的事稍微联想了一下,就什么都明白了。若是换个性子急一点的,只怕当场就要跳起来,可他却硬生生忍了下来。

他从来都是最能忍的那个。不管是练功时吃过的苦,战场上受过的伤,还是某些无法言说的感情。

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忍一辈子,把所有的情绪都深埋在心底。可直到看到这张染血的字条,他才恍然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守护和辅助的那个人,差一点就要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永远离去。

如此轻易,如此决绝。


杨延平看看桌上的字条,又看看三郎。他能忍到自己的伤快要痊愈时才来找,必定是早就做好了打算,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语气温和道:“三弟?”

三郎的手指在字条上点了点,开口道:“大哥是不是在出征之前,就打算照着字条上说的去做。”

杨延平道:“这是从鬼谷先生之处得来,我只是要以防万一。”

三郎道:“你不是在以防万一。”说着向前跨了一大步,走到杨延平近前,“你把我们全部支开,就是想要一个人去送死。”

杨延平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我是长兄,自然要先确保你们的安全。”

三郎又向前跨了一步:“如果我和二哥没有回来,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你。”

杨延平又后退一步:“我说过有办法脱身,你不相信大哥?”

三郎继续向前:“你骗我。”

杨延平沉默,他知道这个弟弟一旦有了自己的想法就不会轻易动摇,更何况他并没有想错。他现在只想拉开两人的距离,三郎离得实在是太近了,近到他能从那双漆黑的双眸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他又朝后退了一步,脚却碰到了一个障碍物。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退到了卧床前那片雕花木栏处。

三郎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又向前跨了一步,而他退无可退。

三郎道:“你就这样一声不吭自己做了决定,又将我们置于何地?”

杨延平错开眼:“我只是想让你们活下去。”

三郎道:“可你考虑过我们的想法吗?”顿了顿又道:“你考虑过我的想法吗。”

杨延平没有回答。三郎的气息萦绕在周围,他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尽力板起脸道:“三弟,退开。”

三郎只说了一个字:“不。”

杨延平没想到一向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弟弟居然会反抗他,不由恼怒道:“退开!你这样成何体统!”

三郎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体统?”

杨延平心头警铃大作,他很清楚三郎的这个表情意味着什么,可没等他来得及反应,三郎已一把扣住他的腰,倾身吻上了他。

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多久,三郎轻轻摩挲着他的唇,过了一会儿便放开。

杨延平僵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你……!”

三郎凑近看着他的眼睛道:“我怎样?”

理所当然的语气,就好像他刚刚做的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杨延平张了张口刚想说话,三郎却又堵上了他的嘴,这次连舌头都伸进去纠缠。杨延平终于想起来要挣扎,三郎却将他牢牢抵住。

等到这一吻终于结束的时候,杨延平已经因为缺氧二微微眩晕,他定了定神,咬牙从嘴里吐出一句:“杨延安!你好大的胆子!”

他极少会直呼弟弟的全名,一旦说出口就表示他真的生气了。可三郎却不为所动,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杨延平又道:“放开我!否则……”

三郎道:“否则怎样?你要把我军法处置?”顿了一下又道,“凭大哥的武功,想要挣脱只管动手就是了,何须由我放手。”

这话已近乎无赖,杨延平大怒,下意识抬起手掌,作势就要朝三郎劈下去。

三郎低声道:“你要打我?”

杨延平一怔,不知道为什么,他竟从三郎的语气里听出一丝委屈。

长兄如父,他的弟弟们小时候都因为顽皮或多或少受过他的责罚,二郎与他一同长大,打打闹闹更是家常便饭。唯有三郎,从小就沉默寡言规规矩矩,每天乖巧地跟在哥哥身后,偶尔做了坏事也是被他们指使,杨延平也从未打过他。

他的手在即将劈中三郎的时候硬生生收住,停在那里慢慢攥成拳头。

三郎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静静看着他。

杨延平微微偏过头,他不忍再看三郎的眼神,那里面有千言万语,只有他能读懂。

其实他早就察觉,不知从何时起,三郎看着他的眼神变得隐忍,忧伤而又温柔。

他太了解这个弟弟,知道他是要么不做,要么就要做到底的个性,于是他一直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两人间的平衡,不给他一丝越界的机会。他本以为这点不能与外人道的心思会一直烂在心底。只可惜,世事难料。

三郎抬起手,轻轻抚上他的脸,让他面对自己,然后又一次吻了上去。

这次的吻温柔而又绵长。杨延平的身体微微颤抖,面前这个人,骂也骂不走,打又舍不得,他已不知如何是好。

三郎的手在他身上游走,最后挪到他的腰带上,微微用力。

感觉到自己的腰带一松,杨延平蓦然清醒,猛得扣住三郎的手。

这一下用力极大,三郎似是吃痛,微微皱起眉。杨延平看到,稍稍卸了一点力,但仍牢牢扣住不放。

三郎的手放在他的腰带上,他的手扣在三郎的手上,两人无言对视,目光都极坚定,都想要对方先松手。

这时有一个黑点嗖一声从堂前穿过,直奔大门而去。三郎背着身没有发现,杨延平却看得清清楚楚。

那一刻他只觉头皮一炸:竟然忘了房里还有一个人!


郑伊面背着小背包朝门口跑去,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到杨延平的目光明显已经发现了自己,他立刻转过身,指指自己又指指大门,还朝对方挥了挥小拳头。

那意思是:我出去了不打扰你,你加油。

杨延平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忍不住在心里破口大骂,还用上了在现代学到的新句型:加油你妹夫!

因为注意力被转移,杨延平在不知不觉中松开了三郎的手。而三郎看着他面色发红,扣住他的手慢慢松开,理所当然将这当成默许。

那根腰带终于被解开,轻轻的落在地上。

杨延平回过神来,却已来不及。三郎的吻细细密密的落下来,拖着他一路走到床边,然后一齐倒了下去。

柔黄的光线中,三郎目似点漆,定定地望住他,似乎在等待最后的允许。

杨延平近乎绝望地想:罢了吧,我怎么可能推开他。

然后他终于放弃似的,缓缓闭上双眼。


郑伊面从房门的缝隙中钻出去,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八卦归八卦,可脸皮还没厚到可以淡定围观真人XV的地步,更何况那两人一人长着仔仔的脸,一人长着自己的脸,刺激实在是太大了些。

而且杨延平一旦在事后想起他这个观众,只怕自己会活不到那个乱七八糟的时空管理局接他回去的那天。


郑伊面在附近找了一株植物,拿落叶铺好几层然后坐着靠了上去,看起来今晚要露宿野外了。虽然现在是初夏,可晚上还是有些凉凉的,正当他想着要不要再扒拉几片树叶过来的时候,突然有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从后面拱了供他。

郑伊面一惊,回过头去,竟看到一只小奶猫正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郑伊面记得这只小奶猫是杨府里养的一只猫刚刚产下不久的,不知道怎么跑到了这里。他提心吊胆地看着这只小猫半晌,却见那只小猫没有想要攻击他的意思,而是在他身边趴了下来,然后咪了一声。

郑伊面小心翼翼地靠近它摸了摸毛,见他没反应,又大着胆子挠了挠它的下巴。

小猫很舒服地咪了几声,歪歪头靠在自己的前爪上闭上眼,似乎是要睡觉。

郑伊面放下心来,小猫毛茸茸的看上去很暖和,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上去,然后就看到杨延平房里的灯光熄灭了。

他在心里啧啧了两声,靠在小猫身边慢慢进入了梦乡。
杨柳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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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級面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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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延平 - [无授]【忠烈杨家将|全员】穿越是种病,得治(G)完〔by 博客-夏小七〕 Empty #10 回復: [无授]【忠烈杨家将|全员】穿越是种病,得治(G)完〔by 博客-夏小七〕

2021-03-27, 22:31
涉及西皮:31,45

warn:节操碎光,有骨科描写。请接受再往下看。




完全不靠谱小番外2

杨延辉蹲在花丛里,正拿着一个瓶子接露水。

前些日子杨延德寻到了一批上等茶叶,据说拿清晨花瓣上的露水冲泡风味最佳,本来他已经接好了一瓶,却被杨延辉无意中打翻了。虽然杨延德并未怪他,但杨延辉心下愧疚,加上见不得五弟叹气的模样,今天天刚蒙蒙亮就爬起身,拿着瓶子钻到花丛里收集起来。

一路挑挑拣拣,当他终于收集满整个瓶子,想要休息一下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挪到了大哥的住处附近。他把瓶子小心地收好,刚想站起身来,不远处房间的窗户突然咔嗒一声打开了,大哥的身影出现在窗前。

此时天色未明,杨延辉蹲在草丛里,从他的角度能看见大哥,大哥却看不见他。杨延辉玩心忽起,心想若是自己突然现身大哥不知会有何反应。可当看清大哥的装束时,他又有些犹豫了。

大概是因为刚起身不久,大哥只穿着一层白色单衣,两鬓边的长发尚未梳起,柔顺的垂在肩上。

大哥在人前向来都是仪容端正,何曾有过这般闲散的模样,杨延辉隐隐觉得此时现身似乎有些不妥,正踌躇间,窗边又出现了另一个身影。

那是他的三哥,正拿着一件外衣披到大哥肩上,无论动作还是表情都极温柔,全然没有平日的严肃。大哥站在那儿,任由三哥替他把被盖住的长发拢出顺好,然后侧了侧身,朝他微微一笑。

杨延辉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眼睛一下瞪得贼大,身体却缩了一缩,更隐蔽地躲在了草丛之内。

他看见三哥依然穿着昨天的那件宝蓝色常服,头发只随意的扎起,束发的银冠正被他拿在手上,递到大哥面前。


杨延平看着弟弟一言不发把银冠递到他面前,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笑道:“你多大了?”

杨延安不说话,只是眨了眨眼。

杨延平笑着摇了摇头,接过银冠,靠近了弟弟一点,抬手替他整理起头发来。

少年时他也曾帮弟弟梳过头,那时候的杨延安还小,个子只到他肩膀,他一伸手就能抚上弟弟的头顶。而现在的杨延安已经比他略高一些,他需要抬起手才能够得到。他微微抬着手,手指熟练地整理着弟弟的头发,然后把银冠端正地戴好。他满意地看了两眼,正准备退开,杨延安的手却伸了过来环住他的腰,将他圈进怀里。

杨延平微微挣了一下道:“天快亮了,你该回去了。”

杨延安偏了偏头:“还早。”说完便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杨延平轻轻叹气,他这个在大部分时间里都沉稳又冷静地三弟,偶尔会在他面前露出类似于小时候扯住他衣角要糖吃的表情,只是他知道糖已经满足不了他。

就如同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拒绝他一样。

杨延平凑近他的脸,轻轻啄了一下他的嘴唇,很快便退开,开口道:“你再不走,其他人就都起……”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杨延安突然抬起左手按住他的后脑,右手用力,将他整个人压向自己,然后对着他的脸亲了下去。

这个吻自然不再像刚才那般蜻蜓点水,杨延平刚开始还有些恼怒地挣扎了一下,后来便不自觉地闭上了眼。杨延安的手指穿过他的头发,又轻又痒的感觉合着掌心的温度一点点扩散开来。他那层单衣的衣领在纠缠中被扯开了一些,露出锁骨下的一抹红痕。

过了一会儿杨延安才放开他,杨延平喘息稍定,狠狠瞪了他一眼,正想要发作,一样却撤开了手,替他拢好衣领退后一步道:“我回去了。”然后便转过身干脆利落地走了。


出于对兄长的敬重以及对三哥的迷之畏惧(小时候被揍的),杨延辉早就拿手捂住了眼——留下来一条缝——此时见三哥出了门,他赶紧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大哥依然倚在窗口,直到看着三哥的背影走远了才关山窗户。杨延辉又等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其他声响之后,小心翼翼地猫起腰迅速离开了。


杨延辉一口气跑到五弟的药庐前才慢下脚步,挠着头在外面打了几个转,终于决定还是把刚才看到的那一幕烂在肚子里。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抬脚向药庐走去。

药庐的门开了一半,说明杨延德已经起身了。杨延辉走近里间时他正背对着门在梳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

杨延德的外袍还搭在旁边的椅子上,杨延辉看到心里一动,顺手就把衣服拿起来,轻手轻脚地挪到杨延德背后,正想把衣服搭到他肩上时,杨延德突然转身,一肘击向他前胸。杨延辉毫无防备,被打得嗷一声后退:“五弟你干什么!”

杨延德也没料到他竟然不躲,楞了一下才道:“这话该我问四哥你吧?你偷偷摸摸走到我背后想干什么?”

杨延辉捂着胸口作委屈状:“我哪有偷偷摸摸!我只是想帮你把衣服披上!”

杨延德见他手上确实拿着衣服,脸上的表情不似作伪,不由尴尬道:“我从镜子里看到你一声不吭过来,还以为你又想捉弄我……”

杨延辉内心嘤嘤嘤:同样是披衣服,为什么待遇差这么多!

杨延德见他捂着胸口不放,歉疚道:“很疼?要不要我看看?”

看到五弟又皱起来眉,杨延辉赶紧摆摆手道:“没事,幸好没把这个打坏了。”说着变戏法般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递到他面前。

杨延德一接过瓶子就明白了里面装的是什么,略微惊讶道:“你一早去接的?我不是说了不用麻烦……”

杨延辉道:“不麻烦不麻烦,就是,唔,有点困。”说完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心里又加了一句:还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杨延德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谢谢四哥。”

杨延辉歪了歪头:“只说一句谢谢?没有别的奖励吗?”

杨延德一呆:“别的奖励?”

杨延辉凑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杨延德明白过来,脸腾的一下红了,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杨延辉知道他脸皮薄,还很体贴地闭上眼。杨延德见他一副不亲一下就不罢休的架势,寻思着左右是四下无人,凑近了他的脸正想速战速决时,屋外突然传来一声清亮的:五哥!

杨延德一惊,立刻抬手把身前的人一把推开,杨延辉的背砰一声撞倒后面的椅子上,疼得呲牙咧嘴。与此同时杨延德已经迅速抢过他手中的外袍披在身上,刚整理好衣冠,杨延嗣就托着杨延昭火急火燎地奔了进来。

杨延辉坐在椅子上努力摆出一副很悠闲的样子,心里却在咆哮:……为什么差这么多!!

那边杨延德已经镇定下来,刚想问两个弟弟一大早上是在闹什么,却在看清杨延昭的样子之后惊诧道:“小六你的眼睛怎么了?”

杨延昭一手捂着左眼,一手被杨延嗣拖住,正想开口说话,就被杨延嗣抢过话头:“五哥你快替六哥看看!我,我刚才不小心打了他一拳……”

原来早上杨延昭起床后如往常一样去找杨延嗣,却发现一向起得很准时的七弟竟然还在呼呼大睡,杨延昭本要叫他起床,却不知杨延嗣是在做噩梦还是怎么的,迷迷糊糊就朝他一拳打过来,正好打中他的左眼,这一下把杨延嗣也给惊醒了,看到杨延昭的样子吓了一跳,急忙穿好衣服就拖着人冲来了药庐。

杨延辉:“—_,—”

杨延德:“=_=b”

杨延昭:“⊙_◎”

杨延嗣:“>﹏<”

杨延德:“……过来让我看看。”说完就扯着杨延昭到一边光线比较明亮的地方去了。杨延嗣拽着衣角站了一会儿,慢吞吞走到四哥边上坐下。

杨延辉看了看那一边的杨延昭,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旁边不吭气的杨延嗣,眼珠打了好几个转,突然嘴角一勾。

杨延嗣被他看的心里发毛,小心翼翼道:“四哥你看什么?”

杨延辉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靠近,然后低声道:“我记得小六今天是应了郡主的约要陪她去什么游园会吧?你不想让他去也不用使这招啊,万一打出什么毛病来怎么办?”

杨延嗣面上闪过惊慌之色,但仍是强辩道:“四哥你别乱说!我哪有……”

杨延辉白了他一眼道:“你小子是什么德行我不知道?什么叫没睡醒,也就小六那个实心眼的信你。快跟四哥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前他跟郡主出去那么多次也没见你这样啊。”

杨延嗣低头抠着座椅扶手,知道瞒不过四哥,这才压低声音气鼓鼓地道:“他之前明明答应了今天陪我练枪法的,凭什么郡主一约他就答应?”

杨延辉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郡主的身份摆在那里,专门派人来请他怎么好拒绝?”

杨延嗣不说话,仍是抠着扶手,杨延辉一拍他的手道:“别抠了,把漆抠掉了你五哥又心疼。”

杨延嗣住了手,低声道:“道理我懂,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特别生气。”

杨延辉道:“生气你就同他讲明白不行啊?”

杨延嗣撇撇嘴:“六哥那个老好人的脾气,跟他讲了又得为难半天,何必呢。而且我才不想让他觉得我小心眼。”

杨延辉嗤笑一声道:“那就想出这个办法来打他出气?”

杨延嗣微微涨红了脸,刚想出声辩解,杨延德已经拉了杨延昭走回来,杨延嗣立刻改口问道:“五哥,六哥眼睛怎么样了?”

杨延德道:“还好没伤到眼睛,就是眼眶周围会有些淤青,上点药敷几天就好了。”

杨延嗣扁着嘴巴道:“六哥对不起……”

杨延昭安慰道:“没事的小七,你也不是故意的,都怪我没躲开。”

杨延辉听得牙酸,看了看杨延昭的黑眼圈,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还是五弟好,打人不打脸。


杨延昭就这么顶着一只黑眼圈去了饭厅,其他人惊讶之下都问起原由,听完之后杨延定少不得又念叨了幼弟几句,这事就算过了。杨延辉吃饭的时候一直拿眼角余光偷偷的打量大哥和三哥,却见他俩神色如常,大哥依然很端庄,三哥依然很面瘫,两人一句交谈都没有,倒是二哥往大哥的碗里夹了几次菜,早上他看到的那一切都好像是做梦一样。


杨延昭这幅样子自然是不宜出门见人,他写了封致歉的短信让家仆送去郡主府,然后跟着兄弟们一起去了练武场。杨延辉一开始还有些心不在焉到处乱瞟,后来渐渐收了心思,专心练起功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除开早上发生的那些事,这一天很快就要平静地过去。眼见太阳西斜,杨延辉和对练的杨延德收起最后一式,擦擦头上的汗,朝正在指点小六小七的大哥和二哥处走去,独自在靶场练箭的三哥也提着弓朝这边走来,几个人刚刚走近,就听到杨延嗣不知和哥哥说了些什么笑出声来,然后就是一句兴奋的:“大哥,跟我赛马好不好?”

杨家七子的马就如同他们的人一样各有特点,其中杨延定、杨延德和杨延昭的马一耐力见长,杨延平、杨延安、杨延辉和杨延嗣的马则是以速度见长。

杨延平微妙地停顿了一下,然后说:“好。”

这个停顿时间非常短,在场的只有个别人听了出来。杨延辉心里一跳,下意识朝三哥望去,果然看到杨延安轻轻皱了一下眉。即便杨延辉洒脱惯了的,此时也禁不住脸上一红,摸了摸鼻子心想自己是不是该说两句给大哥,咳咳,帮个忙。

这时却是杨延定开口了:“小七,你还没跟其他哥哥们比过呢,就想和大哥比?”

杨延嗣楞了一下道:“可是之前三哥和四哥都说我肯定会输不肯和我比……”

杨延辉听到这里知道自己该说话了,刚喊了声“小七”,结果杨延安也在同时出声,两个人的声音撞在一起,杨延安偏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含义之隽永,足以让杨延辉回忆起当年被三哥追着满府揍的光辉岁月,他情不自禁地朝杨延德靠近一步,扭开头装作自己刚才只不过是打了个喷嚏。

然后他就正好看到杨延定极快地瞪了杨延安一眼,杨延安眨了下眼,转身朝马棚走去,同时又口齿清晰地说了一声:“小七,过来。”

杨延嗣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见三哥愿意同自己赛马,仍是高兴地跟了上去。

杨延平从头到尾都没出声,只抬头望着天边晚霞,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杨延辉一脑门的汗,哪都不敢再看,低下头盯着地面,在心里碎碎念道:不,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不知道,哥哥们的世界我一点都不懂!

杨延德站在他旁边,疑惑地拉拉他的袖子:“四哥你怎么了?”

杨延辉抬头,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半天才幽幽说了一句:“出来混,总有一天是要还的。”

——end——
杨柳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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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延平 - [无授]【忠烈杨家将|全员】穿越是种病,得治(G)完〔by 博客-夏小七〕 Empty #11 回復: [无授]【忠烈杨家将|全员】穿越是种病,得治(G)完〔by 博客-夏小七〕

2021-03-28, 18:47
平行世界番外。

CP:31,45

warn:与正文时间线不同,有骨科描写,BE向,请接受再往下看。




杨延平做了一个噩梦。

一望无际的芦苇丛里,一身战甲的杨延安半跪在地上,身上伤痕累累。一杆长枪毫无预兆地射来,直直贯穿了他的胸膛。

杨延平失声喊道:“延安!”然后猛地惊醒。

一双手伸过来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伴随着一声低沉的:“怎么了?”

杨延平睁大眼睛,在一片昏暗中渐渐看清了已离家一年的杨延安,此时正坐在床边。

噩梦里的景象还历历在目,杨延平心里一悸,猛地抱住了眼前的人。

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传进他的耳朵,一下一下抚平了他的不安。

杨延安稍显惊讶,伸手圈住怀里的人,又开口道:“大哥?”

杨延平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微微挣了一下抬起头来,“……你怎么在这儿?之前收到的消息说你明天才到。”

杨延安道:“我加快了一点速度,所以提前回来了。”

他说得轻松,实际上是日夜兼程一路疾驰,才赶在这天半夜回了家。进门以后他没有惊动其他人,只是沐浴更衣稍作整理,就悄悄来到了大哥的房间。

杨延平也想到此节,叹口气道:“你也不用这样急……”话未说完又停住,因为杨延安如此急切地赶回家的原因,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他不再说话,只伸手覆住了他的手。此时已是深秋,杨延安手指微凉,也不知在那坐了多久。

杨延安回握住他的手,轻声道:“我听到你刚刚叫我的名字,梦到我了?想我吗。”

杨延平微窘,他既不想让他知道刚刚那个噩梦,也不想诚实的回答这个问题。微微偏过头沉默着没有开口。

杨延安却是料到他的反应,浅浅笑了一下,坐着挪近了一点,抬手抓住他的手臂,趁杨延平转过头来之时,俯身吻了上去。

这是一个久别重逢的吻,却是不疾不徐,舒缓绵长,就仿佛像这样温柔的时光,他们以后还有很多很多。

杨延平安静地闭着眼,手不自觉地抓上了杨延安的肩膀。有些话他无法说出口,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回答。

随着这个吻一点点加深,杨延安上半身渐渐整个压在了杨延平身上,杨延平不得不用右手手臂抵在床上,才能支撑着两个人不一起倒下去。杨延安的手已经从他的手臂上缓缓移动到了脖颈处,轻巧地挑开他的衣襟,然后伸了进去。

皮肤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杨延平突然想起了什么,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却已来不及。

杨延安的吻停顿了下来,他的手已经摸到了一处地方,微微皱起眉道:“这是什么时候弄的?”

他们常年在外征战,身上免不了会有受伤后留下的疤痕,两人对对方身上的伤疤位置都十分熟悉,此时杨延安却在杨延平的左肩上摸到了一处新添伤痕。

杨延平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上上个月带人剿匪之时误伤的,小伤罢了,已经无碍,不必担心。”

杨延安皱眉不语,他一摸便知这处伤是刚刚才愈合,将养了两个月才好,若再往下一点就是心口,可见并不是什么小伤。而在他收到的家书之中,却完全没有提及此事。

杨延平见他不说话,知他是有些恼了,试探着叫了一声:“延安?”却不防杨延安突然抱紧了他,把头抵在他肩上。

杨延平微微叹息,伸手摸了摸弟弟的头。如此静默了片刻,那个伤疤处突然传来了轻轻痒痒的感觉,原来是杨延安正轻柔的吻着那处,然后一点点移动,顺着吻上他的肩膀,再是脖子。他的衣襟已经被扯开大半,杨延安两只手都伸了进去,在他身上辗转流连,呼吸渐渐粗重起来。

杨延平的气息也开始紊乱,他心知不好,强压下身体的感觉,抓住杨延安的肩膀猛地将他推开。

杨延安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杨延平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天色已晚,你路途劳累,早些歇息吧。”他顿了一下,“明天……”

那两个字就像是一盆凉水,迅速浇熄了杨延安眼中的火焰。他垂下眼,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等他再度抬起眼的时候,眼中已一片清明。

他只说了一个字:“好。”

然后仍是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杨延平看着他,那句“回你自己的房里去”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并且他知道说了也没什么用。僵持片刻,他妥协地朝床里移了一点。

杨延安站起身,一件一件脱下自己的外衣,整齐的在床边架子上放好,然后上床钻进了被子里。

杨延平已经将衣服整理好,杨延安身上还带着夜里的寒气,他凑近了一点,好让他快一点儿暖和起来。

杨延安伸手揽过他的腰,就这这个姿势,很快就睡着了。

他向来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而且他也的确累了。

天还没亮的时候,杨延平就醒了。

杨延安的手依然固执地搂着他,他睁眼看着对方近在咫尺的脸,听着他的呼吸,然后又重新闭上眼。

杨延安其实也醒了。

他的手一直保持着搂住杨延平的姿势,早就有些酸痛,可他却并不想松开。

他熟悉杨延平呼吸的节奏,知道他什么时候是睡着,什么时候是醒着。

就像杨延平熟悉他的一样。

两个人就这样装作自己还没有醒,装作不知道对方已经醒了,闭着眼睛,好像这样天就永远不会亮。

可天终究是要亮的,太阳也会照常升起。

杨延安穿衣服的时候,杨延平一直在旁边看着,最后还走过去替他整理起衣领。

杨延安默不作声地站着,任凭杨延平在他衣服上抚平其实并不存在的褶皱。

杨延平一边专心替他整理衣服,一边似漫不经心道:“知不知道为什么要提前召你回来?”

杨延安顿了一下道:“我知道。”

杨延平的手停了下来,然后退后几步,看着杨延安的眼睛道:“既然如此,以后,就不要再来了。”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他的面上平静无波,就仿佛在谈论天气一般平常。

杨延安静静注视着他,半晌之后微微垂首:“是,大哥。”

然后他转过身,来到房门之前拉开门走了出去,返身关门之时,他最后看了那人一眼。

杨延平依然维持着之前的姿势,似是看着对面虚无的空气,一动不动立在那里。

杨延安轻轻关上了门。

其他的家人在起床之后都对杨延安的提前归来表现出了莫大的惊喜,杨延定围着他转了几个圈,确定三弟身体依然康健之后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杨延昭和杨延嗣围着他不停问着边关见闻,三哥今天的脾气看上去格外好,一句一句耐心答着六月一号则在旁边添茶倒水,嘘寒问暖,就差没有给他按肩捶腿,只是在他添到第二十八杯水的时候,被一直在旁边看着的杨延德忍不可忍地踢了开去。

杨延平在旁边坐着,微笑着看着这一切。

临近正午的时候,圣旨到了。

所有人都在等着这一刻,齐帅刷在堂中跪下接旨。旨意不长,内容众人早已明了,此时不过走个过场。

天波府杨家常年镇守边关,劳苦功高,家中众子已过婚娶之年却无暇顾及,此次由皇上亲自赐婚长子延平,官升一品,外加赏赐若干,以示恩宠。

杨延平庄重地接了旨,传旨的公公惯是与杨家相熟的,此时笑容满面地与他们寒暄了几句,收了谢礼,乐呵呵的回宫去了。

面对父母欣慰的眼神,和耳边各式各样的恭喜之声,杨延平始终挂着得体的微笑,一一应对回去。由始自终,都没有再看过杨延安一眼。



杨家长子成婚,全家上下自然格外重视。佘赛花嫌儿子们平日里穿的衣服颜色都不够喜庆,干脆在裁缝来为杨延平量制新郎喜服时给其他人也一道置办了新衣,根据每个人的体型,样式都略有不同,颜色则是统一的暗红色。

过了大半月,新衣陆续做好,每送到一件,佘赛花都会让儿子试穿给她看,然后笑眯眯地评判一番。杨延平的喜服工序最为繁杂,是最后一批送到的,一同送来的,还有杨延安的新衣。

晚膳过后,杨延安在房里换好衣服,又整了整发冠,推门走了出去。母亲和兄弟们此时都在大哥的新房里,等着他过去。

他一步一步走近杨延平的房间,习惯性便要推门,却在手指即将触到房门的时候停住。房里隐隐传来说笑的声音,他顿了一下,改为屈起手指,不疾不徐地扣响了房门。

一道略带笑意的声音传来:“进来。”

杨延安推开了门。

杨延平穿着大红喜服,黑色长发整齐的披在肩上,脸上带着淡淡笑意,正陪站在母亲身边说话。听到门开的声音,他转头望去。

杨延安一身暗红色站在门口,长身玉立,目如朗星,正直直地看过来。

有那么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他们都只静静地看着彼此,就好像他只是在这里等他,而他也只为他而来。

而这也只是一刹那的功夫,杨延嗣的声音蓦地响起:“三哥你穿这身衣服真好看!”停了一下又加上一句,“跟大哥一样好看!”

杨延辉噗嗤笑出声来:“小七,你这马屁拍得真不错,两个哥哥都不落下。”

杨延嗣嘟嘴道:“我说的是实话!哪像四哥你,穿起红色来就像……就像……”

他这边还在搜肠刮肚的找词,杨延辉已经蹦了过来一把捞过他:“就像什么?你四哥我穿什么都好看!穿起红色来自然格外好看!你说是不是五弟?”

杨延德一愣,不知道这话头怎么就抛到了自己这里,还没来得及答话,杨延嗣就趁着杨延辉扭头看过去的当口一扭身子脱离了他的掌控,迅速地窜到了杨延昭的身后,扒住他的肩膀露出一个头来冲着四哥做了个鬼脸。杨延昭被他扒得一晃,无奈地朝杨延辉笑了笑。

眼看杨延辉又要扑过去,杨延定适时开口:“都闹个什么?没大没小的。”说着走到还站着没动的杨延安身边,揽过他道:“三弟快过来,给娘看看。”

杨延平脸上已经挂上了一个完美地笑容,温言道:“三弟来了。”

佘赛花看着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三儿子,难得穿上鲜艳之色,整个人也显得柔和起来。又看看旁边的大儿子,一身大红更是衬得人英气十足,不由一左一右拉起两人的手,笑眯眯地道:“好,好看。”

杨延安微微怔了一下,偏头看了身边人一眼,恰好杨延平也看了过来,两人目光撞到一起,又不着痕迹地错开。

万般思绪,都不过是妄想。

众人闲聊了一阵,眼见着天色不早,佘赛花先行回去休息,兄弟们恭送母亲出门后也都各自散去。杨延定同杨延安往同一个方向,一路默默无语。本就话少的杨延安也就罢了,杨延定却也是一声不吭。到了住处,杨延安向兄长道了别正准备离开,杨延定却叫了一声:“三弟。”

杨延安停住脚步。

杨延定犹豫道:“你……”你了半天却没有下文,杨延安也不急,似是知道他想说什么一样,只安静地看着他。

杨延定看到他那个样子一下也没了词,摆摆手道:“罢了,你回去吧,早些休息。”

杨延安道:“知道了,二哥。”说完便转身走了。

杨延定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杨延安回到房里,默默站了一会儿,然后动手想要换下身上的衣服,手碰上腰带的时候突然楞了一下。

平日里挂在腰间的那块平安扣挂坠不见了。

他在之前换下的衣服里翻找了一会儿,又在房间里找了一圈,都是没有。思来想去,莫不是刚才掉在大哥房里了?

杨延安思索了一阵,索性不找了,从柜子里拿出早前收着的一壶酒,摆好杯子,就这么在桌边坐了下来。

夜渐深,四周都极安静,杨延安垂眼听着夜虫低低的鸣叫声,烛火在身边轻轻跳动。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抬起头。

有一阵细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走到他的房门前停下,却迟迟无人推门。又过了半晌,脚步声再起,却是又转远。

杨延安的手慢慢攥紧,猛地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哗啦一声打开门。

那人不知为何还穿着刚才试的喜服,一身大红色在暗夜里也依然耀眼。

杨延安喊了一声:“大哥。”

杨延平停下脚步,迟疑了一下才转过身来,眼见避无可避,只好又走回到他面前,手中递过一物,简洁道:“刚才落下的,收好。”

杨延安接过那块平安扣挂坠,两人相对无言,杨延平轻咳了一声道:“我回去了。”

杨延安看着他:“既然来了,就同我饮杯酒再走。”

杨延平看了看他身后桌子上摆放的酒壶:“……天色已晚,改日再喝也不迟。”

杨延安道:“那你为何要来。”

杨延平沉默。

杨延安又道:“既然天色已晚,东西大可以差人送来或是明日再交给我,大哥为何要亲自来?”

杨延平将头偏向一边,避开杨延安的目光:“这是你从小随身所带之物,若是发现遗失定然着急,本就没有多远,我又何必去使唤别人。”

杨延安低声道:“你想让我安心,却连陪我饮一杯酒都不肯?”

杨延平一怔,目光缓缓转动,盯着杨延安看了一会儿,然后呼出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个决心似的,轻轻笑了一下:“你说得对,大哥确是该同你好好喝几杯。”

说完便绕过他径直走进房里,拿起酒壶给几个杯子全部满上酒,端起一杯直视杨延安。

杨延安见他的样子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却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只好也拿起一杯酒。

杨延平道:“第一杯酒,谢你这些日的操劳奔波。”

杨延安知他指的是自己和众兄弟帮忙准备喜筵,广发喜帖的事,也不多言,默默将酒喝下。

杨延平又道:“第二杯酒,谢你这些年的战场扶持。”

杨延安目光闪动了一下,喝下第二杯酒。

杨延平拿起第三杯酒,一字一句道:“最后一杯,谢你不弃我这个不成样的大哥,往日之事全是我之过,我身为兄长,却不知约束,犯下大错。从今以后,我定会自省己身,尽到兄长责任。你我之间唯有兄弟之谊,再无其他!”

杨延安听到此处才明白杨延平的用意,脸色不禁一变。

眼见杨延平神态坚定,一口气说完之后就要喝下最后一杯酒,他心中一急,倏地出手一把攥住杨延平的手腕。

杨延平沉声道:“三弟,放手!”

杨延安脸上泛起怒色:“什么叫全是你之过?就算有错,也全在我,你何苦那样说!”

杨延平目光微垂:“如今争这些又有何用?你快快放手,喝下这最后一杯酒,我们,我们……”说到后来竟也没了言语。

杨延安直直盯着他,只回答了一个字:“不。”

杨延平心头一恍,这个场景有些似曾相识,当年他朝他靠近,他要他退开之时,杨延安就是说的这么一个字。

后来?后来便是一步错,步步错。

杨延平咬咬牙,不再说话,左手虚晃一掌拍向杨延安,想要迫他退开。杨延安却似料到他不会真的使力,身子一侧轻松避过这一掌,右手已抬起要去抢那杯酒。杨延平一掌击空,立刻变向去挡,同时右手一个大力挣脱了他的手。杯里的酒因这一番动静洒出了大半,浸湿了喜服的袖口,杨延平却无暇理会,只想抽身退开。但杨延安的反应极快,手臂一伸又扣住他的小臂,使力想要将他拉近,杨延平自然不会轻易被他扯动,脚下运劲牢牢站住,两人空着的两只手你拆我挡,瞬间就过了几十招。

他们二人武功路数相近,对对方又十分熟悉,一时之间僵持不下。杨延平见他如此固执,心头渐渐起了怒意,出手也不由重了几分,在格开杨延安一招之后,手掌顺势击出,这一下却是带上了七八成力,杨延安若是要躲开势必要撤开手。

果然在此时他手臂上一松,杨延安放了手,却仍是站住不动,丝毫没有要避开的意思。杨延平看在眼里,心里咯噔一下,急忙撤掌,但两人距离太近,收力不及,那一掌仍是直直击中杨延安的肩头,将他打得朝后倒去。杨延平大惊,不自觉松开了捏紧酒杯的手想去拉他,却只同他擦掌而过。然后他感觉手里一空,杨延安竟趁这个时候把酒杯抢了去,踉跄着后退几步站定。

杨延平见到弟弟脸色发白,也不知是受伤了还是怎样,心中已是懊悔,想要上前查看又不敢。他不明白杨延安为何松开了手却又不躲,下意识看了自己的手一眼,当看到自己被拽得已有些皱巴巴的袖子时,他突然就明白了)刚才两人纠缠时用的力气都极大,若是再这样下去,他的袖子此时恐怕已被扯破了。后天就是成亲之日,若是在此时弄坏了喜服,不仅是大大的不吉,对他人也不好交代。杨延安刚刚会松手,不是为了躲他那一掌,而是不想扯坏他的喜服。

想通此节,杨延平又抬头向杨延安看去,对方半低着头站在那里,一副无言又倔强的样子。她心里一痛,正想开口,却看到杨延安微抬起拿着酒杯的手,用力握成拳——啪一声脆响,酒杯应声而碎,杯里的残酒混合着一抹红色,从杨延安的指缝里一点点流下。

杨延平惊道:“三弟!”再也按捺不住,大跨一步想要上前,杨延安却转过身去,背对着杨延平低声开口:“大哥请回吧,恕延安不能远送。”

杨延平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终是轻叹一口气,走到门前拉开门出去了。

杨延安听着他的脚步声渐远,这才缓缓抬起手,按住刚才被打中的肩膀。他的另一只手还紧紧攥着酒杯的碎片,血一点点滴下,一时都分不清是哪里更痛。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再起,比起刚才又多了一份匆忙。杨延安呼吸一顿,有些惊讶地转过头去——他的房门被推开又被合上,杨延平站在那里,手里多了一个药箱。

杨延平看着他道:“过来。”

杨延安站着不动。

杨延平又叹了一口气,走到他面前,牵住他的手轻轻一拉,他不由自主就动了脚步,一直被牵到桌前坐了下来。杨延平打开药箱,抓过他受伤的手掰开,仔细挑干净了杯子的碎片,再一点点抹上伤药,最后拿起绷带一圈圈缠好。

他是如此专注,似乎在这一刻没有哪件事比这更重要。烛光映在他脸上,显得既温柔,又温暖。

杨延安看着他,心中堵住的某些东西似乎正一点一点消散开来。

杨延平缠好绷带,又伸手抚上杨延安的肩头,前前后后轻按了一圈。他打中他时已卸了大半力道,此时确定并未伤到筋骨,但仍是不放心道:“觉得怎么样?要不要让五弟看看?”

杨延安轻轻摇头:“没事。”

杨延平收回手,收拾好药箱和碎片之后,站起身来。

杨延安抬起头来望着他,杨延平目光却盯着别处,轻声道:“我走了。”说完便不再犹豫,走到门前正要推开,身后突然传来杨延安的一声——“好。”

这个字讲得没头没尾,杨延平一愣之下回头,正看到杨延安拿起了刚才桌上剩下的最后一杯酒,平静道:“如大哥所愿,今日之后,再无其他。”说完便仰头干脆地喝光。

杨延平按在门闩上的手蓦地收紧,微微颤抖起来。

房内一片寂静。

仿佛是过了良久,又仿佛只是过了一瞬间,他的手从门闩上放下。

他转过身来,直视他黑漆漆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记住你刚才说的话。”

接着抬手一掌隔空拍出,桌上的蜡烛噗地熄灭了。

杨延安猛地睁大眼睛。

在一片昏暗里,杨延平慢慢靠近,按上他的肩膀,低声道:“疼吗?”

杨延安反应过来,呼吸一滞,抬手握住杨延平的手,开口道:“疼。”隔了一下又说,“不疼。”

杨延平微笑起来,气息温柔地拂过杨延安的脸庞。

他轻轻一动,抽出手挪上自己的衣襟。一声轻响,喜服的外袍被脱了下来落到地上。他的手又挪到腰带上,正要去解,优雅却猛地抓住他的手一带,将他狠狠的抱进怀里,然后吻了上来。

这一吻如洪水般凶猛,杨延平被他压的连连后退,黑暗中还绊倒了一张凳子,发出咚的一声响,但谁都无暇理会。直到杨延平的背撞到了床头的雕花木栏,两人才气息紊乱地分开。杨延安闭着眼抵住杨延平的额头,静静地喘着气。杨延平抬手抚上他的脸,从眼角眉梢摸到鼻梁,然后是嘴唇,微微有些胡渣的下巴,最后是脖子。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大胆,也是最后一次。

杨延安空出一只手抓住他不安分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嘴唇又贴了上来,一边浅浅吻着他一边含糊道:“别动,我来。”

杨延平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很快就融化在对方的吻里。

衣服一件件落到地上,大红色和暗红色纠葛一地,仿佛永远都不会分开。



早些时候,杨延德的房间。

杨延辉鬼鬼祟祟地从里间探出头来:“大哥走了?”

刚刚回到屋里的杨延德瞟了他一眼:“走了。你躲起来做什么?”

杨延辉窜出来往椅子上一座:“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杨延德疑惑道:“什么不好意思?”

杨延辉挠挠头,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又问道:“这么晚了,大哥找你什么事?”

杨延德迟疑了一下,还是老实道:“找我借了一个药箱。”

杨延辉惊道:“大哥受伤了吗?”

杨延德摆手道:“没有,不是大哥。”

杨延辉自言自语道:“难道是三哥……”说完突然觉得不对,抬头看到杨延德正眼神怪异地看着自己,急忙道:“我乱猜的!”

没想到杨延德在同时开头:“你怎么知道是三哥?”

两人说完都愣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杨延辉率先反应过来,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原来你知道!你居然瞒着我!”

杨延德本来还在尴尬,一听这话也急了:“什么叫瞒着你?这种事我怎么能乱说!”

杨延辉理直气壮道:“跟别人是不能说,但是你可以跟我说啊!”

杨延德气道:“我跟你说干什么?你不是也没跟我说吗!”

杨延辉噎住,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最后杨延辉妥协道:“好吧,不说这个了。现在怎么办?”

杨延德知他所指,闷声道:“能怎么办……”

杨延辉忧心忡忡道:“三哥怎么会受伤了?难道是打起来了?哎呀不好!要是惊动其他人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杨延德没说话,盯着杨延辉瞧了两眼,抬头去摸他的额头。

杨延辉抓下他的手,奇怪道:“你干什么?”

杨延德道:“看你有没有发烧把脑子给烧坏了。”

杨延辉不解:“怎么?”

杨延德眼角一抽:“你想我们去看什么?到哪看?”

杨延辉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面露尴尬道:“哦……那就不看了吧……”

杨延德被他弄的又好气又好笑,无奈道:“刚才我看大哥神色如常,应该没什么事,他们都是有分寸的人,哪里轮得到我们去添乱。”

杨延辉想了想,点点头不说话了。

杨延德却变得有些局促起来,身体在椅子里挪了挪,咳了两声,又咳了两声。

杨延辉道:“五弟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杨延德面无表情地抬起自己的手:“你还要抓到什么时候?”

杨延辉啊了一声,然后嘴角一扬:“再等一会儿。”

杨延德无语,干脆利落地抽出手:“这么晚了,你该回去了。”说完也不等杨延辉反应,拉起他来就把他往外赶。

杨延辉被推着往外走,嘴里道:“等等啊五弟,我可是看你心情不好特地来陪你的!”

杨延德脚步一顿,条件反射道:“你胡说什么?我哪有心情不好!”

杨延辉嚷嚷:“你有啊,这两天在人后你就没笑过!”

杨延德随口道:“大概是太忙,累了吧。”

杨延辉眨眨眼,疑惑道:“是吗?”

看着对方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杨延德心头涌过一阵烦躁,不耐道:“我一个人的时候有什么好笑的?又不是你,整天没心没肺,就知道傻笑。”

杨延辉无辜道:“我哪有……哎呀!”说话间他已经被杨延德推到了门外。

杨延德扔下一句:“快回去,别再到处乱走。”就砰一声关上了门。

杨延辉站在外面,脸上表情渐渐淡了下来。他盯着杨延德的房门,半晌过后才低声道:“你怎知我……”却没有说完,最终只摇头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天色未明之时,杨延平就已起身。他和杨延安花了些时间,把两人散乱在一处的衣服分开拣起,然后杨延安抱着他的衣服,在旁边帮他一件件穿起繁复的喜服。

杨延平走的时候什么也没说,只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就好像小时那样。杨延安一直看着他走远了,才默默关上门。

砰的一声,大梦已醒。


东方渐渐露出鱼肚白,杨延平加快了脚步,想尽早赶回去。这时却在前方不远处看到一个人影。

那个人是杨延定,正站在自己的院子前,抬头看着天空某处。

杨延平怔了一下,却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继续走了过去。

杨延定听到声音转过头,看到杨延平便笑了起来,像是没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一样,极平常地道:“大哥,早啊。”

杨延平走近才发现杨延定的手臂上还挂着一件藏色的披风,他疑惑道:“二弟,你这是……”

杨延定把披风抖开,极自然地替杨延平披了上去,替他遮住身上太过显眼的红色喜服,然后才开口道:“早上天气寒,大哥还是多穿些。”

杨延平已然明白,他看着对方认真道:“二弟,谢谢你。”

杨延定轻笑摇头,陪着杨延平继续向前走去,边走边似闲谈般道:“三弟如何了?”

杨延平道:“无事。”

杨延定叹道:“那便好。他从小就倔强,若是认准了一件事,只怕十匹火焰都拉不回来。说起来……”他似乎是想起了某事,笑了一下道:“当年他还在我那里跪了一晚上。”

杨延平惊讶道:“什么时候的事?”

杨延定道:“早几年,我们一起戍边的时候。那时我刚刚有些察觉……”他微微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有一天晚上忍不住,直接问了他,他居然承认了。我一气之下就打了他,他不吭声也不还手,后来直接跪下了,我实在没办法,就气冲冲地走了。”

杨延平还是头一回听说此事,不禁问道:“然后呢?”

杨延定叹了一口气道:“第二天一早我回到营帐,看到他还在那跪着,我能怎么样呢,又不能真的打断他的腿。而且那个时候传来了辽军的消息,我只能以大局为重,先出战再说。出发之前我同他讲,等事情解决了再回来处理他。可后来……”

杨延平突然露出恍然之色:“难道……是那次?”

前两年杨延安曾在边关受过一次重伤,昏迷了两天两夜才醒,杨延定等他脱离危险了才写信来说,把家人都吓得够呛,回家之后还被母亲狠狠教训了一顿。

杨延定点头道:“就是那次……他之前被我打了一顿,又跪了一晚上,我都没有好好查看他的状况就派他出去,行军的方向还是我指派的,结果居然碰上辽军的主力……大哥,你不知道我看到他浑身是血被人抬回来的时候有多后悔。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一直在旁边守着,可他一直昏迷,后来我跟他说,只要他能醒过来,这件事我就不管了,他想怎么就怎么,结果那个臭小子,真的过了不久就醒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杨延平一直凝神听着,此时听到杨延定口气一缓,也不由微微笑了起来。

两人已走到杨延平的房间,杨延定停住脚步,深吸一口气道:“大哥,我讲这些,其实是想说,只要我们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在一起,我就心满意足了,其他的事其实都不重要,呃,我的意思是……”

“二弟,你放心。”杨延平温言道,“我一定会好好保护这个家,我向你保证。”

杨延定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这怎么能是大哥一个人的事情呢?当然是我们大家一起,我是说……”

杨延平微微一笑打断他道:“二弟,我都明白。”

杨延定摸摸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杨延平温和地看着他,在心里默默补上一句:保护你们,是我一个人的责任。



一天时间转瞬即逝,成亲当日,杨家张灯结彩,宾客盈门,加上皇帝指派了专人送上贺礼,一时更是热闹非凡。杨家的儿子们穿着一色新衣,在人群中穿梭迎客,见者无不夸赞杨令公虎父无犬子,个个都是人中英杰,只把杨令公和佘赛花笑得合不拢嘴。

杨延平出门迎亲的时候,六个弟弟整齐的站在大门外送他。

四周是喜庆的鞭炮声和唢呐声,他骑上挂着红绸的高头大马,手牵起缰绳,回过头去,目光依次从弟弟们的脸上划过,最后回到杨延安的脸上。

杨延安目光清明,神态平和,迎上他的视线,微微一笑。

杨延平也笑了起来,然后他转回头去,手里缰绳一抖,带着迎亲的队伍缓缓出发了。

杨延嗣站在末尾,等队伍走远了,才嘟着嘴地小声对杨延昭道:“六哥,大哥以后有了媳妇,会不会不疼我了?”

杨延昭道:“怎么会呢?以后哥哥们都成了亲,最疼的一定还是小七你。”

杨延嗣笑道:“那说好啦,就算六哥以后娶了郡主,也还是要帮着我!”

杨延昭失笑道:“你说什么呢?放心吧,不管什么时候,六哥都帮你。”

杨延嗣打量了他几眼,又笑道:“不过六哥长的这么白,穿起喜服来一定特别好看。”

杨延昭摸摸他的头笑道:“以后穿给你看就是。”

————————

杨延昭穿着大红喜服,跨上挂着红绸的高头大马。

四周是喜庆的鞭炮声和唢呐声,他牵起缰绳,回过头去。

家仆们看到少爷久久盯着一处无人的地方,都觉得有些奇怪。

然后他们就看到杨延昭对着空气轻轻笑了,嘴唇微微动了一下,这才转过头,一抖缰绳,骑着马走了。

没有人听到他说了什么,除了他自己。

他说,

好不好看。

——完——
PsycheR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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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8-21, 22:43
万万没想到最后一把大刀将我斩于马下orz但是真真写得好啊,看得人一会儿笑一会儿哭orz
番茄牛腩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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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8-22, 12:04
从开头开始笑,直到结尾一把刀杀了我,我的快乐没有了
Gabri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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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8-31, 11:15
好喜欢大哥但是呜呜结尾怎么大刀!
lam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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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9-01, 14:27
啊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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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9-05, 02:04
才看几张,哈哈哈 好搞笑,全员有爱,伊面魂穿好二逼的大公主。。。。。。最后一句是玻璃渣子吗
十步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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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5-20, 02:18
没看够嗷嗷
柳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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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5-31, 15:29
啊啊啊结局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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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8-05, 23:29
这个平行番外Ծ‸Ծ番外不应该都是he吗?
Jianghushenjing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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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0-02, 00:07
原来是一把丈八大刀在后面等着呢
楼花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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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06, 02:12
好久以前在36大院看过没想到今天看到了后面的番外呜呜呜呜哇,就当我没看到最后的平行世界番外,大家都好好的,31要甜甜蜜蜜的🥺说起来原来二哥一直没吃上啊!
虞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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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15, 00:19
万万没想到最后居然有刀子(›´ω`‹ )
小辣辣la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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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15, 10:24
好久之前看过这个文,今天终于又看到了,爱住了
夕度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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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2, 22:21
呜呜呜好爱!最后的刀子就当是一场梦了,他们都要好好的!
穷得荡气回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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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6:29
虽然被番外刀到了但是好动人的感情啊,我安详去世
Yimianlo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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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13, 02:27
大哥
燃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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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1-08, 21:53
双穿逻辑把握这么好太厉害了!
小虾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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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1-31, 01:09
双穿写得好自然,看起来不像假的,番外黄粱一梦太扎心了
白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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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延平 - [无授]【忠烈杨家将|全员】穿越是种病,得治(G)完〔by 博客-夏小七〕 Empty #29 结尾是一把刀子啊

2024-01-31, 10:28
伊面回去了啊
薏仁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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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1-31, 21:32
被刀到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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