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忠烈杨家将│全员】谁扫门前雪（G）坑

13年旧作存档

---

【第一部分】

这里有很大的变化。郑浩南路过转角那家店的时候不无遗憾地想。原先在那里的糖果店连带着周围一些杂货铺已经变成了一栋高楼大厦。时间总是走得很快，快到让人难以适应，而这种“快”之下的连锁反应，他更是不知道自己能否习惯。时间不早了。他提醒自己，接着继续按照纸条上的地址向前走，路上免不得再问几个过路人路线是否正确。

终于到了他的目的地——一家已经打烊的店面。手心里的纸微微捏紧，他自己已经意识到紧张了。

毕竟过了八年，他不知道他的弟弟们会有什么变化。

他左右张望了一下，抬起手正要敲门，又迟疑地顿住。然后理了理衣服又动了动头发，深呼一口气，抬手——

门从里面被打开了，出来的是一个他不认识的人，手上还拿着一袋垃圾。“哇，吓死我了，你谁啊？”

搬走了？找错了？他的脑海一瞬间闪过许多猜测，最后还是尴尬地收回手。摸摸鼻子，“我找于博。”

“哦，老板有人找！”那个人朝里面喊了一声，然后径自走了。

“……谁找我？”于博围着围裙手上还沾着面粉，从厨房出来当场愣在那里。

“很久没见了。”郑浩南这么些年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着说。

于博大步上前一把把他抱紧，“大哥！”

然后郑浩南脸上的笑就再也挂不住了。眼前的于博和八年前的看起来变化很大，倒不是说长相上的，而是那种感觉，他熟悉又陌生。郑浩南的眼睛里有亮亮的反光，“手都没有洗，先洗手再抱啊，这样不讲卫生的店谁还敢来吃！我下半辈子还指着靠它过……”



“大哥，你那时候为什么突然去泰国？你一句话都不留就走了，直到后来你突然出事我们还是从别人嘴里知道的……那时候我们都快疯了，结果……结果你在那八年里连见我们一面都不肯。”于博拉开一罐啤酒递给郑浩南。

“那次……总之怪不得别人，要怪只能怪我自己。”郑浩南接过啤酒喝了一口，“过去的事情多说也没用。”他的嘴巴动了动，开口的时候嗓子有点哑，“老爸……老爸他……”他的声音犹犹豫豫的，“他走的时候……”话还没有说完，鼻子和眼睛先是红了起来。

于博自己也开了一罐啤酒，“爸他走的时候没受什么大苦……虽然他没说，但是……父子之间能有多少仇呢？他一定已经原谅你了。”

郑浩南摇了摇头，“我知道……”声音里的哽咽却是更加无法掩藏，“他的丧礼……真的好好办了？”

“办好了。”于博按住他的肩膀，“我办事你放心。那天该来的都来了，除了……”

郑浩南低下头，他知道于博没说完的话是什么，而这也会是他一辈子的愧疚。他记得老爸说过混这个不会有好下场，他却固执地说有事他会自己扛，不会连累家人。

“大哥，你是大哥啊……”于博拿手里那罐冰啤酒往郑浩南的脸上一贴，“这幅样子要是给老四、老七他们看见了还不要闹翻天，你大哥的面子往哪里搁？”



（5.22）

晚上郑浩南和于博凑合着挤了一张。

“大哥，早点休息。”于博帮郑浩南铺好床，然后拿起一边的被子准备出去。

“你去哪里？”郑浩南看了一眼床，转头盯着于博，“你这是要我这个做大哥的霸占弟弟的床？”

“大哥，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于博抱着被子停在那里。“我只想让你睡得舒服点。”

“想让我睡得舒服点？”郑浩南轻轻地重复了一遍，往前一大步，从后面把于博推到床上。这突如其来的一下于博毫无防备，自然摔在了床上。

“大哥，你干嘛？！”

紧接着郑浩南就扑了上来，一只手在他的头发上乱抓，“等我心情好了自然就睡得着了！”

“大哥！”于博忙着抵挡郑浩南在他头上乱动的手，虽说是抵挡也没用几分力，“你这样哪里有大哥的样子？”

“本来就是大哥要什么大哥的样子！”

郑浩南笑着在他的头上用力一揉“你说要我睡得舒服点啊，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大哥，我叫你一声大哥是给你面子啊！”于博怪腔怪调地学着不知道哪部港台电影里的语气，“但是我现在不想给你面子了！”

“哇！你还敢还手！”



于博是第一个来他们家的孩子。郑浩南一开始不明白为什么老爸要收养一个孩子，更想不到后来还接二连三，一共会收养六个……但是郑浩南知道从收养第一个孩子开始，他就是他们的大哥，有责任要照顾好他们。

于博初来的时候就很听话，但是再假装镇定也掩盖不了到达一个陌生地方的恐惧。郑浩南和于博的感情就是在这时候从这些打打闹闹中建立的。比起大人，作为一个小孩子的郑浩南似乎更懂怎么让他的这个二弟放下戒心，怎么信任他，怎么活得像一个有亲人的人。到后来，老三、老四乃至最后的老七，都是他们两个一起陪着长大的，直到——

直到郑浩南出了事情。



“大哥！”最先来的是吴一龙，他一把上前揽住了郑浩南，“你回来都不告诉我一声！果然是和二哥最亲，一回来就找他！”

“那是因为二哥最烦，大哥不先找他还不被他念死。”随后进门的李世军抢在郑浩南回答之前先开口。

“小心被二哥听见你就完蛋了！”手上拎公文包的林仲隔着吴一龙对郑浩南做了个手势，“大哥，我们都很想你。”

郑浩南拍拍吴一龙，示意他放手，“我……也很想你们。”

“肉麻死了肉麻死了！”刚好进门的付大福开口，“这不可能是我的哥哥们，我哥哥哪里这么肉麻，整天想啊念啊的！”

“谁说不可能，你二哥就是。”同来的周在天开口。

“……谁又说我坏话？”于博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来。



一家人终于到齐。



“……这次回来我想得很清楚，下半辈子我就好好和二弟一起开这个面店……”郑浩南放下手上的啤酒。

“这怎么可以！”吴一龙脱口而出，“大哥我们一直等你回来，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你现在竟然要金盆洗手？”

“六弟！”于博打断他，“大哥已经决定你就别为难他了。”

“二哥，不是我为难的问题，是……”

“是他根本不可能金盆洗手。”周在天接上吴一龙的话，“说不干就不干，有那么容易？”

“八年过去了。”郑浩南开口，“谁还记得郑浩南呢？”

“既然别人都可以忘记了，为什么我不可以过我的日子，我不可以只是开一个面馆？”



（5.23）

最后这顿饭还是老四和老七打的圆场。虽然表面上没有再说什么，但是郑浩南心里清楚，事实上他们这次好好的再见面聚餐还是成为了一顿不欢而散的饭，而他的弟弟们心里或大或小也落下了个疙瘩。

“大哥，其实……其实你不必急于一时。”于博在他边上一起洗碗的时候劝他，“慢慢的他们会明白的。”

“我已经想好了就不想再瞒着什么，总有一天他们都要知道的。再说都是兄弟，晚说不如早说。”

可是他们和你记忆中的弟弟已经不一样了——包括我。

于博吞下了这句话换了个话题，“大哥，你知道吗，四弟现在当老师了……”

“喂，我在里面当然不知道，你是在嘲笑我吗？”郑浩南脸色不好地看着于博，嘴角动了两下。

“不是！我……”然后紧张的于博看见郑浩南再也崩不住地笑出声，露出一口白牙，“不行不行，二弟你一点都没有变，我一装你就信，哈哈哈哈……”

“大哥……”于博说，“那你还记得每次你装完之后的后果吗？”

“不记得了！”郑浩南立刻停下了笑声，警惕地后退一步，“四弟那个样子怎么能当老师啊，整天吊儿郎当的，来，你给我说说？”他迅速洗碗手，双手交叉抱胸靠在墙上。

于博表示很满意这种效果。

“四弟啊，他长了一张根正苗红的脸呗，招聘的那个人说看着就正派。其实要我说也就是因为小学缺男老师……说起来也就他想得出，应聘第一天抢了五弟的裤子和六弟的衣服……”

“……六弟的衣服？”郑浩南一脸“不是吧”的表情，“我记得六弟以前的衣服……挺奔放的？”

“所以我才说就他想得出来，穿成那样去应聘老师还不把别人吓死？……不过招聘的是个女的，也就阴差阳错的……你懂？”

“懂懂懂！”郑浩南点头如捣蒜。

说到老六的穿衣风格，郑浩南也要负上不小的责任。当时郑浩南年少轻狂，爱飙车，爱打架，爱弟弟，也爱小弟。那年头虽然不流行裸奔，但是皮衣真空装可是狂炫酷霸拽的典型代表。作为洪兴的头牌打手……抱歉，是金牌打手，郑浩南的衣着可想而知。当时的盛况是郑浩南一走过去，大姑娘小媳妇的探头先不说，就连手下那帮小弟也伸长脖子目不转睛。其中之一的好兄弟山鸡如是说，“南哥？南哥在那群小太妹和小弟中间就是个神啊，南神！”

男神！吴一龙震惊了。

我长大了也要当男神！

幼小的种子就此在吴一龙的心中埋下，长大后生根发芽就成了现在那德行。



“说到这个，五弟那天运气也不错。他和四弟正好是一天面试，还被四弟抢了裤子。”于博一脸幸灾乐祸。

“不是吧，你这个二哥就这样当的？”郑浩南觉得有点疑惑，他二弟不是挺老实一人吗？

“这只是开始，你知道五弟有点强迫症的，那天他的心情都很糟，据他说面试也不怎么样……”

“然后他就回来抱着你哭诉了？”

“……你这个大哥就是这样做的？”于博用他的话堵回他，“本来估计是没希望了，但是你知道他遇见谁了吗？他遇见马学仁了，然后他就跟着马学仁开始做了。”

“仁？……所以五弟现在是律师？”

“对，而且他们几个都混得不错，三弟是警察，四弟是老师，五弟是律师，……六弟是继承你的事业……老七，老七找到他亲生父亲了，现在也算是个富二代。”

“富二代还是负二代啊？我看是付二代吧……”郑浩南说完就捂着嘴自顾自地笑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弟弟们都还挺出息而开心还是单纯嘲笑老七，留下于博一头雾水。



（5.23）

“帅哥，一杯可乐热吻！”穿着一身热辣的小太妹对着郑浩南喊。

“恩？你要什么？”郑浩南手上拿着单子抬头又看了小太妹一眼。

“一杯可乐外加一个热吻啦！”小太妹倒是不在意，起身就想凑上去亲一口。

“那就是一杯可乐啦。”郑浩南往旁边一躲，在于博放下心的目光下拿了一杯可乐送上。“你的可乐。”

小太妹笑了笑，显然不准备就这样结束，“帅哥，有没有女朋友啊？你长得那么帅，追你的人不少吧……”接着她用食指暗示性地在嘴唇上摸了摸，“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啊？”

“女朋友他是没有。”李世军拉开门进来，“不过男朋友他倒是有一个。”

“谁啊？难不成是你？”小太妹显然不相信，依旧盯着郑浩南看，“帅哥你说呢？”

“当然不是我啊……”李世军想到了什么似的钻到于博背后，指着于博，“就是他咯，他们两个打算一起开着这家面店过下半辈子啊，伙计们都知道，是不是啊？”

显然这些伙计并没有什么对于老板的尊重和职业操守，都帮腔，“是啊是啊。”“可不是南哥自己说的。”“下半辈子要靠这个活……”

“你们别闹。”郑浩南笑着说了一句，“不过……”他低下头看得那个小太妹脸色发烫，“我对你来说太大了，年纪小的我没胆子来。”



“诶哟，老五你是没看到刚刚那个小太妹的脸色，笑死我了！”李世军对特地来吃宵夜的林仲说，“先是一脸见鬼又是一脸期待哈哈哈哈哈哈哈！”

“少拿人家小姑娘开玩笑。”林仲吸了一口面，“为人师表！……大哥我多久没试过你的手艺了，不行不行，我以后要多来几次把这些年缺少的营养都给补回来！”

“老五你是想把二哥吃穷是吗！二哥哪里负担得起你的费用！”

“我又不是你，怎么吃也吃不穷二哥！”

“我？我很久没有大吃特吃了好吗！……不行，我不能辜负你的冤枉，大哥，给我也来一碗！”李世军一脸大义凛然的表情对郑浩南喊。

“你再装！我看你等了一个晚上就是为了这句话吧！你就不能体贴一下大哥二哥吗！”

“反正你已经不体贴了也不差我一个嘛！”



然后李世军那天晚上带着新长的两斤肉回家了。



“喂！收钱啊！”流里流气的两个人走进来。

“收什么钱？”于博看了他们一眼继续算账。

“保护费啊！”一个黄毛的恶狠狠地瞪了于博一眼。“拿来啊！”

于博抬头和郑浩南对视一眼，又看向他们，然后从收银机里拿出了几张纸币，“请兄弟们喝茶啊！”

“干什么？打发要饭的啊！”红头发的那个把手上瓶子里的东西一把泼到郑浩南的脸上，“就这点钱能干嘛！”

“那是什么东西？！”在于博动手之前另一个人先抓住了红头发的手，“说！”

“关……关你什么事！”红头发明显被吓了一跳，嘴硬着回答。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敢来这里收保护费？我警告你，这里判官照着的！”

两个混混一听，立刻开始求饶，“对……对不起，我们错了，那就是矿泉水，大哥，我们真的不知道，你高抬贵手，放了我们吧！”

“哼，现在说晚……”

“仁，让他们走。”郑浩南开口。

“南，你说什么啊，你就这样放他们走？”

“我说放他们走！”



安全离开“郑家一面”的两个混混躲到墙角拨通了一个电话，“喂，大哥，事情办妥了。……对对，就是这个。郑浩南已经坐牢做怕了，我泼他他都不敢还手。啊？大哥，我以为……是是，都是我的错。他现在已经废了……”



（5.24）

   “南，你竟然放他们走？”马学仁皱着眉头问坐在对面的郑浩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要是人家泼你你还不早就……”

“你也说了，我‘以前’啊……现在的我当然不是以前的我了。”郑浩南把一杯柠檬水递给他，“我们这里没有咖啡你就将就一下。”

马学仁瞪着眼睛看他，眼神中充斥着不可思议。事实上当年郑浩南最厉害最红的时候，他看得比他弟弟们都多得多。天不怕地不怕兄弟义气最重要，一个人单挑对方十几个、从街口砍到街尾……这样意气风发的郑浩南怎么就硬生生不见了？

“你为什么要自己骗自己呢？”他手上拿着那杯柠檬水，“就像这杯柠檬水，它这样是因为它本来就是柠檬水。而你不一样，你就像咖啡一样，不管加多少糖放多少奶，一杯咖啡始终还是咖啡，你骗自己又有什么用？”

“我不是咖啡，我只是装咖啡的那个杯子。”郑浩南木然地看着他，“那么多年你都认错了。我现在想要从头来过。”

“我看错了？……好，就算我看错了！”手上的柠檬水被一滴不剩地泼到郑浩南的脸上，“反正谁泼不是泼，你不是无所谓吗！”他把玻璃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我认错人了，对不住！”马学仁愤愤地说完推门，再没有看郑浩南一眼。

“大哥……”于博担心地看了一眼门口，又看着满脸水渍的郑浩南。

“没事，我早料到了。”郑浩南摸了一把脸，“看来今天我和水犯冲，我去换件衣服。”他起身独自朝内室走去，而于博没有跟上。

他突然觉得并非他们几个兄弟变了，他的大哥也变了。



于博说这两天可能会有不少人来这里找郑浩南，与其让别人堵在这里，不如让郑浩南先出去随便走走。郑浩南自然是不愿意游手好闲，便揽下了买菜的活计。虽然后来没有买几天于博就委婉地表示：大哥你去买菜也不是办法，还是在这里让他们堵堵吧。

郑浩南揣着几张纸币乐呵呵地准备去买菜体验生活却被人叫。住了，“阿南！”

不是郑浩南。

不是大哥。

不是南哥。

不是浩南。

是阿南。

他恍惚中觉得是自己听错了，但是隐隐的期待和好奇又让他不得不把头转过去。发尾在空气中画了一个小小的弧度，然后他看见了一张足够熟悉也足够陌生的脸。

他以为自己会笑着打招呼，就和二弟见面的时候一样，或者熟稔地叫出他的名字，就像和马学仁见面的时候一样，但是出乎他自己的意料，他选择了沉默。

那个名字在他的喉咙口打转，可是他就是说不出来。

“阿南，”还是邵原在开口，“我这几年一直在找你的，你回来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

你到哪里去找我，我在泰国监狱好好地看书呢。郑浩南想。

“阿南，你是知道我的，我以前就对你……”

“你对我只是那个时候的感觉，我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时候的我了。”郑浩南听见自己的声音亲切而温和，“你不会喜欢这种感觉。”

邵原是他的秘密，是他弟弟们一个都不曾知道的秘密。



#杨延平 #忠烈杨家将 #all面

13年旧作存档

---

【第二部分】

（5.25）

“喂！你有没有事啊？”

郑浩南的意识刚刚开始有些清晰的时候听见别人在嘀咕。

“那么久了也不醒，是不是有病啊？”

他可以听得出那个人并不是有意要冒犯，但是这和他的火大并没有关系，“说什么啊！你才有病！”他试着坐起来想要在气势上压倒对方，但是刚刚清醒的情况让他失败地理所当然。

“被砍了一刀还想张牙舞爪？”那个人帮他坐起来，“我救了你，你怎么感激我啊？”



然后他们一来二去，逐渐熟悉，再接下来……



“你怎么从来不说你家里的事情？”邵原的手搂在他的腰上，炽热的呼吸擦过他后颈上的皮肤再轻轻落下。

“你也没说过你的事。”郑浩南并不反感他的动作，但也没有迎合。他手上继续切着洋葱，“诶呀你走开啦，洋葱刺眼的。”

“你想听我可以说给你听。”邵原倒好像真的开口说些什么了，但是郑浩南却抬手阻止他，“别说，我不想听。”

郑浩南知道邵原不是什么普通人，因为没有一个普通人、一个正常人会把一个被砍伤的人带回家照顾，也不会这样不明不白地和人发生关系。

当然从郑浩南也接受这段关系上来说，他也不是什么正常人。只不过他不会让双方有更多的交集，所以他根本不想也不愿意告诉对方更多。同样，他心里清楚邵原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开口说的也不过是谎话。

“你做什么吃啊？”邵原的吻开始加重，“我觉得还好，不过你的眼圈倒已经红了……难受了？”他的手指不怀好意地从郑浩南腰间的衣物里钻进去，来回打转。

“你神经病啊，是洋葱辣眼！我警告你现在别搞我啊！”

“那过会儿搞？”邵原反而停下了动作，只是口头上继续占便宜，“到底吃什么？”

“洋葱鸡腿捞河粉，别在这里烦我了……”

郑浩南想那些都是过去的时光了，即使当时真的有过些什么，现在也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伴随着他在泰国出事，他的八年牢狱，他们的一切已经无疾而终。

所以他冷静下来，友好地邵原告别，不顾对方还没有说完的话自己离开。



周在天从上司的办公室里出来，脑海中还回响着刚刚上司的话。

“在天，我希望你能够监视郑浩南的一举一动，一旦他有什么异动立刻通知我们。”

“可是据我所知他现在只是在一家面店里，似乎并没有再出来做的意思。”

方督察停下手里的笔，“所以说你还是太年轻。”他的脸上带着一种嘲弄，“像他这种人怎么可能安分守己？怎么可能真的甘心做一个面店的服务员？总之你好好监视他……最好有什么书信来往啊，和他接触的人啊都告诉我。”

周在天想说什么叫做“像他这种人”？难道一时是黑一辈子都只能做黑？但毕竟方督察还是他的上司，他只能说“Yes，sir”，然后退出办公室。

“嘀嘀嘀——”周在天接起手机，“喂，我是阿强啊！”

“什么事？”阿强是他底下的线人，相互接触已经快一年。

“我刚刚看见邵原和一个男的说话。”

“说话怎么了，就算和他乱搞我也管不到，我不是扫黄组的。”

“但是听说那个男的是刚从泰国坐牢回来的，我估计他们两个接触一定有点什么。……对了，我还听见他叫那个男的‘阿南’……”

周在天突然觉得如坠冰窟，难道方督察说的真是一点也没错？



（6.1）

“喂，大哥。”电话那头的声音波澜不惊。

“咦，三弟？有什么事吗？……老板，我不要这个菜，我要那把！”郑浩南用头和肩膀夹着手机，一只手拎着大包小包的食材，一只手在几把菜上挑挑拣拣。

“大哥啊，我给你挑的是最好的，你怎么就不信？你看看你自己挑的，这叶子都黄了！”买菜的小贩头痛地看着郑浩南。

“谁是你大哥别乱叫！我和我弟弟打电话呢……你别管我，我就要那个！……三弟，你说啊……”

周在天沉默了一会儿，任由郑浩南“喂喂喂”了好几声才开口，“——你今天一直在买菜？”

“对啊，我从二弟店里出来就过来买菜了，怎么了？”

“……没事。”电话被挂断。

郑浩南茫然地听着忙音，不明白周在天这个电话的意义何在。



郑浩南回到店里的时候，吴一龙正喝着可乐等他。

“大哥！”他冲郑浩南笑得阳光灿烂。郑浩南满意地想这才是我弟弟，基因多好！

“来尝我的手艺？”郑浩南把手上的东西交给于博，显然还没有从四弟五弟爱好他手艺的虚荣里出来。

“必须不是。”吴一龙帮他拉开凳子要他坐下。“我遇到麻烦了大哥。”

郑浩南眨了两下眼睛表示诧异，在他的印象里吴一龙遇到麻烦是很少来找他的。小时候吴一龙被欺负说像女孩子，还没等郑浩南知道就自己带着一脸的伤回来了。回来的时候还得意洋洋，“他们比我惨！”后来郑浩南开始当大哥、混黑帮，把“忠、义”当一切，坚持自己解决所有事情绝对不累及家人，吴一龙也是最支持并且信奉这郑浩南这套理论的。

“我能做什么？”郑浩南沉思了一会儿，开口。

他知道吴一龙不是那么容易开口的人，而他开口一定有他逼不得已的理由。

“我要你重新出山摇旗。”吴一龙盯着郑浩南的眼睛，眼里是郑浩南曾经再熟悉不过的狂热和兴奋。“只要你出来，我们两兄弟一起一定没有问题！”

“我说过我不会再回去了。”郑浩南起身，却被吴一龙猛地拉住靠近他的那只手，“大哥！”他收紧手上的力道，“……你真的不帮我？”

“六弟你实话告诉我。”郑浩南没有回头看他也没有挣脱。“你是真的搞不定，还是想要我出来？”

吴一龙慢慢放开了他的手，“……我明白了，大哥。”

“可是我明白不代表我会放弃。”吴一龙说，“大哥你走不了的，你一直就在这里。”

“这两天我们是有场硬仗要打，但是并没有那么难。”吴一龙的眼睛里开始盈着透明的液体，“可是我想要你趁着这个机会回来，回到原来的样子，回到我记忆里那个大哥的样子。或许你这样看起来不好，一点也不好。”

“……对不起。”郑浩南终于转头看着吴一龙，“但是我觉得这样……很好。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要我帮忙……我……”他抬手按在吴一龙的肩膀上，“我永远是你大哥。……但我希望这一天不要到，永远不要到。”

“……”吴一龙拂开郑浩南的手。“大哥，你逃不了的。”



“喂，判官！你那边怎么说？南哥出不出手？”电话那头嘈杂的声音让吴一龙受不了地把电话举远了一点。

“他不会来了。”吴一龙说，“萧风那里我们直接开始砸场！”



（6.7）

郑浩南只知道后来吴一龙的那场火拼赢了，但是赢得并不漂亮，甚至可以说有些惨重。那是他的弟弟，说不担心不在乎都是不可能的，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出手。

他知道一出手，不要说他自己，就连……一切都会不一样。



“南哥，老板他压榨我们啊……”伙计表情哀痛地向郑浩南诉苦，“我们好可怜的，连个水果都没得吃，想出去买都要算误工……”

“行了行了，我出去买。”郑浩南脱掉身上的工作服捞起挂在里间的外套，“勤快点啊，否则二弟看见，我也……”

“好的南哥，你放心！”伙计瞬间精神起来，“南哥跟你打听个事儿。”

“说。”郑浩南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南哥你和老板不是亲兄弟吧？”伙计眼神四处飘散，好像很不好意思。

“没错啊，我觉得我还是比你们老板长得帅很多的，当然不是亲兄弟了。”郑浩南摸了一下鼻子不知道是为了表现自己的害羞还是自恋。

“我就说嘛！没事儿了南哥，你快去快回！”

“莫名其妙。”郑浩南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开门出去。他自然忽略了门内传来的“我就说不是亲兄弟啊！这画风就不一样啊，更不要说身高了！”“身高和兄弟有关系吗！”



“大福，你等下把萧风叫过来，我有事要问他。”邵原对边上的付大福吩咐。

“恩，原哥，我已经打过电话了，萧风在过来的路上。”付大福玩着手上的手机回复。付大福这个名字看起来又土又没品，更加不衬他的脸，但是付大福的亲爹说这个名字简单好记，而且听着兆头就好，于是便定了下来。

“下面这几个小的也就你让我放心点。”耶律原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干，有前途的。”说完他带上手里的墨镜，“听说你有亲戚来了？”

“对啊。”付大福用力按了两下手机，好像这局游戏有点困难，“我以前的大哥。”

“你以前的大哥？”邵原充满疑惑，“付叔说你以前没进过帮派啊。”

“不是那种大哥啦，是对我好的，像亲哥哥一样的大哥。”付大福突然一脸烦躁，“诶呀，就快过了，萧风这时候来什么短信。”

“估计他到了。你这个游戏很难玩吗？怎么这两天都在弄？”

“以前我大哥教我玩的，这两天不是怀念一下童年嘛。”



七弟……怎么会和邵原在一起？

郑浩南不知道到底自己和邵原是多有缘分，短短几天就又见到了一次，而且边上是他的七弟。他感觉到一阵强烈的不安，和六弟去火拼时候一样不安。

不一会儿付大福先进了一家小饭店，邵原似乎在门口买东西。郑浩南想了想，走上前去：他并不想让付大福知道他和邵原认识……却不想老天偏偏和他作对，他还没有走两步，付大福就从小饭店里出来并且看见了他：“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邵原顺着付大福的方向看过来，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但是郑浩南别开了眼睛。

“七弟，这位是？”郑浩南克制自己的表情问付大福。

“这是原哥，你被……后来我亲爹就找到我啦，他正好在原哥手下办事，后来他走了……我也就跟着原哥办事啦。”付大福拉过郑浩南，不着痕迹地把他护在身旁，“原哥，这个就是我说的大哥了。”付大福心里也知道郑浩南不愿意和邵原这种人扯上关系，此刻他已经为自己刚刚的脱口而出感到冒失和不安了。

“阿南，我们之间不用这么见外吧。”邵原并没有配合郑浩南的意思，或许郑浩南的态度反而惹怒了他，“我们以前……”他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郑浩南，动也不动。

“以前很多事我都忘记了。”郑浩南闪避着邵原的眼睛，“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又是一次落荒而逃。

“大福，我们进去。”邵原收回落在郑浩南身上的眼神。



郑浩南告诫自己现在已经和过去不同了，他要开始新的生活，但是这并不能为他自己的落荒而逃开脱。他该正视一切。

不过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他打通了以前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毫不意外地听见那个人接起电话，然后约定时间地点见面。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是对是错，或许在牢里的八年让他和这个社会脱节了，让他现在已经有了太多的不知道。

“我知道我现在没有资格和你谈这件事。但是我希望你……”他的双手放在桌上十只交叉着。

“嘀嘀嘀——”他的电话突然响起来。“不好意思……”他打了个招呼，接起电话。

“大哥。”电话那头是周在天波澜不惊的声音。

“我现在有事，我等会儿回……”

“大哥，我警告你不要再走老路了。”周在天的声音重重地砸在郑浩南的心上。

“你说……什么？”郑浩南放慢了声音，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大哥，我们现在都很好，你不要再走老路……你知道，我是警察。”然后周在天挂断了电话，不给郑浩南回答的机会。

留下郑浩南对着电话愕然无语。

“阿南？”邵原叫了一声。



周在天拿着手机在不远处看着被耶律原拉住手的郑浩南，表情复杂。



（6.10）

“林仲，这个案子你去做。”马学仁自认公私分明，郑浩南的拒绝并不会影响他对他弟弟的态度。

“仁哥……”林仲接过马学仁的文件夹瞟了一眼——普通的离婚官司，没什么挑战。“你是不是和大哥吵架了？”

“没有。”马学仁干巴巴地说，“我能和他吵什么。那么多年没见，我都快想不起他是谁了。”

林仲一摊手，“本来想说老六和你想的一样，或许你们愿意聊聊。……我先去做这个案子啦！”他晃晃手上的文件夹。

“等等。”马学仁叫住林仲。“把你家老六的电话给我。”

林仲的脸上闪过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马学仁不会害郑浩南他心里清楚，老六急着逼郑浩南出山他也知道，与其让双方分别不断地给郑浩南增加压力不如让他们集中到一起……何况老六也求了他几次。他对于郑浩南到底是黑是白并不在意，他只希望这几个兄弟都能够好好的。

“不用电话了，今天下班他正好来找我，你们当面谈不是更好。”林仲回答。

“看来你是猜中我会答应了。”马学仁脸上带着笑意，“你们这一家子脾气都很像。南当年说你最让他省心果然没说错。”



“五哥五哥，怎么样？”吴一龙急吼吼的声音隔着电波从那头传来。

“看看你哪里有当帮派老大的样子，我出马当然没有问题。”林仲转着笔说。

“五哥我真是爱死你了！我带点心来接你下班！”

“最近比较喜欢大哥做的番茄牛肉面，一份，谢谢。”林仲想了想说。

“五哥……”吴一龙的哀嚎传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次火拼以后就没去见过大哥了……”

“我就是知道你没见过才让你去啊，你还真打算以后不见大哥了？还是你等他‘回去’的时候再叫一声大哥？”林仲的声音里带着压力。

“我……我知道了五哥。”吴一龙不确定的声音传来。“还是加辣加醋？”

“算你小子有良心，还记得我爱吃什么。”对于弟弟的询问林仲觉得挺满足。

“因为你最重口味啊！记忆当然深刻！”吴一龙说完立刻挂电话。

你死定了。不一会儿吴一龙收到了林仲的短信。



“一碗番茄牛肉面！”吴一龙推开门就冲着里面喊，喊完才发现店里只有伙计，郑浩南和于博都不在。

“人呢……”吴一龙自言自语。周围几个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人交头接耳似乎已经认出了吴一龙的身份。

“喂，是判官。”“老子又没瞎，看到了。”“这里真的是判官罩的？”

“老板去进货了，南哥说有点事出去一下。”伙计看见吴一龙上前招呼，“番茄牛肉面是南哥的私房菜，要不要等一下？”

“那就先随便来杯饮料好了。”吴一龙抽开一把椅子坐下，毫不顾忌那几个五颜六色的眼光。不一会儿郑浩南就回来了，只不过他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六弟？”吴一龙看见郑浩南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个笑，“你来……想吃什么？”

“我……”我来帮五哥打包面的。他应该说的是这句话，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开口，“我想吃你做的面，顺便帮五哥打包一份。”

“啊？哦哦，好的。”郑浩南慌忙脱下外套换上工作服，“我这就去给你做。”

吴一龙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郑浩南切菜的熟练动作觉得有点恍然如梦。

这双手以前抱过他们六个，以前给他拿来一个个喜欢的玩具，以前教他怎么样打架……但是这双手怎么会做饭呢？郑浩南应该是穿着皮衣皮裤，一挥手小弟蜂拥而至听从号令，一抬头各种女人前赴后继，只有最好的才配得上他，怎么可以穿着一身这样普通的工作服给别人做面吃？

吴一龙当然不知道早在他们几个弟弟之前，就有个人尝过了郑浩南所有会做的东西，熟悉了他所有食物的味道，更加熟悉郑浩南的味道。

求后续啊，七子莫名的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