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陆中心】江湖几何（G，陆西司友情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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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两点成线

陆小凤会不会因为司空摘星退出江湖不好说，但他确实是因为司空摘星，才走入这片江湖。

十七岁那年，陆小凤第一次变得无处可去，独自在世间游荡起来。花满楼送他时，问他要去哪里。他摇摇头，似乎除了江南，哪里都可以去。

于是，他一路从江南走到山东，百无聊赖之中，顺着人群登上泰山。人们说要一起夜爬，好第二日看看闻名天下的泰山日出。

后来他走得累了，躺在山石间小憩，再张开眼时，朝霞如火，满眼都是金光璀璨的太阳。

光晕中，有一道人影正迎着朝阳翻跟头，那个人当然就是司空摘星。

陆小凤忍不住好奇，是什么人非要到泰山顶上翻跟头玩，难道是为了跟猴子比赛吗？

人群中忽然有人叫起来：“够了够了！一百八十六！”

另一人跟着叹息，说自己认输了。

“他们在比什么？”陆小凤凑上去打听。

“你还不知道呢，前两天何宅里丢了一对玉狮子。那是何老爷准备送给自家孙女的满月礼。听说就是被这小子偷了去。”

“既然找到是谁偷的，就直接要回来，比什么翻跟头？”

“你也不认识他吧？”

陆小凤摇头。

“他就是偷王之王，司空摘星。还没有人能从他手里要回东西。”

“哦？”

“可他今天高兴，说谁要是翻跟头能赢过他，他就把那对玉狮子送给谁。”

陆小凤笑了，猛得振臂一呼：“我来试试！”

他一口气翻了二百，在众人“够了够了”“赢了赢了”的呼声中，又继续冲了五十个。他停下来时，瞧了眼司空摘星，想看看号称偷王之王的人，打赌输了后，面上会是什么表情。

正巧司空摘星也在瞧他：“你就是陆小凤？”

陆小凤笑道：“没想到我这么出名，连偷王之王也认得我。”

“你为什么要翻二百五十个？”

“因为我就是二百五。”

司空摘星也乐了：“你还能不能再翻？”

“不能，多一个都不能。”

“为什么？”

“因为我饿了。从半夜里跟着他们爬山到现在，我连一口饭都没有吃。”

“你说这话的意思，该不会是想要我请你吃饭吧？”

陆小凤点点头：“听说你身上有对很值钱的玉狮子，有钱人请穷人吃饭，本就是天经地义。”

司空摘星明白，陆小凤根本不想要他的玉狮子。似乎与那对狮子比起来，他更想要吃顿饱饭。

但司空摘星还是不明白，一个人拒绝诱惑的时候，往往并不是因为他无欲无求，而是因为他还有更大的野心。

陆小凤要的不是金银珠宝，而是人。

没有人能始终在江湖上一个人行走，尤其是陆小凤。那时，他急需认识朋友，获得陪伴。而司空摘星就是这个撞进他眼里的“朋友”。

很久以后，他们喝多了酒。司空摘星问陆小凤，为什么当初要冲出人群跟自己比翻跟头，好不容易赢了，又不要奖品。

“我已经有奖品了。”陆小凤笑眯眯看着他，看得他心里发慌。

“你看我做什么？”

“这几年你带着我一起游历江湖，四处晃荡，不必问过去将来。能做这么样个闲人，就是我的奖品。”

“你在遇见我之前，早就是个江湖人了，否则我们又怎么会在江湖中遇见。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司空摘星顿了顿，他忽然觉得二人初识的样子，跟此刻也没有太大不同。

他们已认识三年，可两个人仍然就像两股风，好像随时都能吹在一起，又随时都能散开。

司空摘星从来不知道陆小凤的过去，也没有和陆小凤说起自己的过去。他们看上去交情尚浅，可又好似亲兄弟般互相熟悉。

如今他们二十出头，正是许多江湖人一生中最新鲜，最热血的时候。而司空摘星希望，这一点，哪怕到他们三十岁时也不会改变。

醉酒的陆小凤显得有些迟钝，绕不清什么江湖不江湖的，皱着眉道：“可他却跟我说，我是因为你才彻底变成了江湖人。”

“谁说的？”

“西门吹雪。”

司空摘星笑了：“西门吹雪说你就听？我偏说不是！”

“但我自己也觉得是。我听说快活的人身上都有阳光，就像你在泰山顶上那样，所以我又以为，江湖人能各个如此。”

“我也听说，你当时差点跑去跳河，可你这样的人绝不会做跳河的事。”

“没错，”陆小凤点头，“我也许会跳山。”

司空摘星指着窗户道：“你现在敢不敢跳？”

窗外是一片湖水，水面无声，月影澄澈。

“我赌你不敢，因为你这外衫是新做的，连弄脏衣服都不舍得，更舍不得死！”

陆小凤笑着看眼他一眼，毫不犹豫地翻出窗子。司空摘星也没打算捞他一把，灌下杯中半口酒，紧跟着翻身而出。

他们都跳了下去。

然而，此地是燕北，此时又已入秋，半夜跳湖的后果可不怎么好。再热的酒也扛不住冷水，二人都着了凉。

司空摘星自顾不暇，能把发烧的陆小凤丢在离此地最近的万梅山庄门口，就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陆小凤醒来后，只见到西门吹雪一人。

“司空摘星怎么没有跟我一起？”

“他走了。”西门吹雪说。

“你有没有挽留他？”

“没有”

“为什么？”

“因为我的朋友是你。”

陆小凤浑身酸痛，脑袋发昏，虽听出言外之意，却又懒得去思考什么。而西门吹雪帮他多压了床被子，便转身离开，同样没给他追问的机会。

也许从那时起，他就该意识到有什么事情正悄然发生。



#陆小凤 #西门吹雪 #司空摘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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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两线成面

陆小凤做了场梦。

梦里他又在泰山顶上看日出，四下无人，只有他自己。

云海翻涌，霞光万丈，他眼前那轮太阳明明又红又亮，可照在身上却寒如月光。他忍不住冷得发抖，一低头，竟发现自己下半身还泡在荷塘里。

他想要动动腿，可双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似乎已不属于自己。水面乌黑，涟漪打碎月影，一切还是夜的样子。

司空摘星本该也在这里。但不论是泰山上，还是荷塘里，都没有他的影子。

陆小凤在水里捞了捞，想着他会不会喝多了没游上来。

“你要找谁？”

他听见人声，回头道：“我还以为你会被小池塘淹死。”

可回了头，他才看清那个人并不是司空摘星，而是西门吹雪。

“要淹死的人不是我，是你。”西门吹雪抓着陆小凤的肩膀，好像一只手就能把他从水里拎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救你。”

接着，荷塘变成大地，婆娑的倒影化作森森树木，亭台楼阁。周遭又变作陆小凤所熟悉的，万梅山庄的样子。

陆小凤苦笑起来：“我的事总要麻烦你。”

“不麻烦。”西门吹雪也跟着笑了笑，似乎被朋友麻烦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既然如此，我还想再麻烦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想吃驴肉火烧。”

陆小凤见西门吹雪没有反应，又说一遍：“我想吃驴肉火烧！”

这一次，他总算把自己喊醒了。梦里那个西门吹雪的身形已完全散开，可眼前的西门吹雪依然清清楚楚。

“你知道饿了，病也该好了。”西门吹雪说。

陆小凤一身虚汗，烧确实已经退了。他刚刚被梦境推出来，还没回神，勉强撑着身体坐起来。

“我睡了几天？”

“一天。”

“我这人真是个劳碌命，连生病也比别人好得快。”

“大夫开的药也不错。”

“我不想喝药，我想喝水。”

“不，你想吃驴肉火烧。”

西门吹雪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似乎觉得能看见陆小凤生病是件很难得的事。

“你觉得有趣？”

“上次见你这幅样子，还是我们十几岁的时候。”

“那时你也不给我水喝！”

“那时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陆小凤忍不住抱怨：“没见过你这么对待病人的。”

“我对你不够好？”

“对待病人，应该有求必应。先喝水，再吃饭！”

陆小凤的病看起来是真好了，西门吹雪给他准备的饭菜通通被一扫而光。在这当中，还真有一大碗驴肉汤和两块香脆酥软的火烧。

他没有问西门吹雪几时准备的这些，又怎么知道自己爱吃什么，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不止饭菜，而后还有备好的浴桶，要更换的衣物，陆小凤用起来都顺理成章。

“我要走了。”他终于整理好自己，向西门吹雪辞行。

西门吹雪从来没有留过他，可这一次却显得有些不快，既没点头，也没摇头。

“你有烦心事？”陆小凤问。

“没有。”

“我要走，你不送我？”

“客栈的客人要走，还需要老板送吗？”

陆小凤怔住，他第一次听到西门吹雪说这种话。

“你知道，我没有把万梅山庄当客栈的意思。”

“那你为什么急着要走？”

“司空摘星跟我一起落水，我还不知道他病好得怎么样，也不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

“你不该再去找他。”

“为什么？”

“因为像他那样的人，只会带着你做不该做的事，比如在冷天跳水。”

“是我自己要跳的。”

西门吹雪冷冷一笑，继续坚持自己的观点。他一向以为，陆小凤所经历的，许多无谓的小灾小难，都是托司空摘星的“福”。

他本不是爱管朋友生活琐事的人，但他仍想知道，陆小凤还打算跟着司空摘星在这片江湖上游荡多久。

也许陆小凤曾经需要一个人，陪他折腾，陪他闹。但这种需要不应该是永久的，至少在西门吹雪眼里，三年已经足够久。

“我要走了。”陆小凤又说一遍。

西门吹雪点头：“好，我也去。”

“你去做什么？”

“去看看这江湖有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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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三面体

西门吹雪七岁学剑，七年有成。从十四岁开始，江湖对他来说就是一个比武场。

这场上血雨腥风，人人为了名利挣得头破血流，有什么意思？

尤其那些名家剑客当中，大部分人都已不再爱剑。剑不过是他们争名夺利的一件工具而已。

——与其不爱，倒不如败给爱剑之人。西门吹雪想。

若论时间，他其实比陆小凤更早变成一个江湖人，可他自己却没有这样的自觉。

“我只是一名剑客。”

陆小凤笑道：“这世上的人若想养活自己，有经商的，做官的，给别人当伙计的，出家吃斋念佛的，就是没有剑客！”

西门吹雪冷哼一声，笑他没见识。

那时，陆小凤还没想清楚自己以后会做什么，倒有些羡慕西门吹雪如此明志笃行。

他故意开玩笑：“以后我若没钱吃饭了，等你跟别人比剑时，就去一旁开盘下注。赢了之后大家五五分账，怎么样？”

“你做不了这个生意。”

“为什么？”

“因为我不会输！”

那时，陆小凤听了这话，还会象征性可惜一下赚线养家的方案再次作废。他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踏入江湖，变得不用赚钱，更不用养家。

可“踏入江湖”这种事，哪里又有严格的时间节点呢？

也许从认识第一个江湖朋友开始，他就已经走进来了。

陆小凤一直认为，这个朋友就是司空摘星。

西门吹雪当然也认得司空摘星，甚至比陆小凤以为的时间还要早些。

那年泰山之巅，晨光熹微，司空摘星走过去问他，是否就是上个月挑战了燕北第一快剑沈丘的西门吹雪。

“你到这里来，是为了挑战谁？”

西门吹雪冷冷道：“不是你。”

“当然不会是我，你要想挑战我，就只有比轻功。”司空摘星毫不介意地笑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下一个准备挑战什么人？”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我好去旁边开盘下注。你恐怕还不知道，最近你挑战的人一个比一个出名，所以你的赔率也越来越高了。你放心，我一准买你赢！”

西门吹雪听得这话耳熟，想起曾经陆小凤胡搅蛮缠的样子来，忍不住往他睡觉的方向看了一眼。

司空摘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是陪朋友来的，那小子就是你朋友？”

“他叫陆小凤。”

“可你为什么不过去？”

“他不知道我来。”

“难道你在跟踪他？”

“他最近想要一个人走走。”

“那你跟来做什么？”

西门吹雪答不出。

他想自己也不算跟来，只不过前几日离开燕北，后来准备要去中原。途经此地，他又恰巧在上山的人群中，看见了孤身一人的好朋友。

——跟好朋友打招呼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他本想上前，可陆小凤夹在呼朋唤友，拖家带口的众人里，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的意思。而他默默跟了一步，就忍不住跟上第二步，最后稀里糊涂到了山顶。

他跟自己解释不清，跟旁人更说不清楚。

所以他只能对司空摘星说：“与你无关。”

“你们总不会在闹别扭吧？”司空摘星不依不饶，“我实在想不出，你这样的人会跟什么人闹别扭。”

他这不依不饶的样子也像陆小凤，西门吹雪想。

“今天我心情好，等会下了山我请你们去喝酒。不管什么烦心事，一顿酒都可以忘记。江湖上多条朋友多条路，我们不妨……”

“不必，我要走了。”

西门吹雪打断他。他不准备等日出，反正他本来也不是为了看日出才上来的。

司空摘星叹了口气：“你这人真奇怪，那你的朋友呢？”

“不用叫醒他，也不用告诉他我来过。”

西门吹雪离开时，太阳已开始爬升，天光乍现，云蒸霞蔚。

他听得背后人群变得喧哗，似乎是司空摘星又跟别的什么人闹了起来。

他忽然有些希望那个人是陆小凤。

相似之人的相遇，也许能让彼此都变得快乐。也许陆小凤能借此逃离过去，短暂地忘记那些痛苦。

但他的前提是“短暂”。过久的逃避，在西门吹雪看来反而是一种耽溺，是对自身的削弱。

因此，如今的他已开始后悔，那天不该把陆小凤一个人留在山上，留给司空摘星。

而陆小凤也在后悔。

他们连日来四处奔波，毫无规划，明显打乱了西门吹雪长期稳定的生活节奏。酒菜虽美，可对西门吹雪来说，当然还是万梅山庄的厨子最合胃口。

曾经，他总想让西门吹雪多出来走走，现在倒觉得，还是准备充分些再出来比较好。有些人就算要出门，也不适合说走就走。

最后，他们总算在一间客栈打听到了消息。

“我们再早来两天就好了，”陆小凤叹了口气，“那就能赶得上跟他一起去西湖吃螃蟹。”

“你们这几年除了吃喝玩乐……”

“除了吃喝玩乐，还是吃喝玩乐。”

西门吹雪顿了顿，道：“我们也可以去。”

“你当真想去？”陆小凤笑了：“可距离你下一次跟人比剑只剩下半个月，你需要好好准备。”

西门吹雪知道他说得对。陆小凤对自己没有什么规划，可他还有。

“你已看到，这个江湖确实没有什么好，但也没有什么不好。这世上人大多都不好不坏地活着，又何止我一个？”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去塞外草原吃烤羊肉的意思。”

西门吹雪怔住：“你不去找司空摘星？”

“你想我去？”

“不想。”

陆小凤笑了，他竟觉得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心里怕是早就知道。

“我若与他有缘自会再见，我若与你有缘自然也会再见。”

“你随时都可以去万梅山庄找我。”

西门吹雪不喜欢偶遇的游戏。

那时，他以为自己比完剑回来，陆小凤就会找上门。两个人喝酒谈天，一如既往。

然而，他此后很多很多年，都不曾再见到陆小凤。直到他某一日带着花满楼来，说遇见棘手的麻烦事，要请他帮忙对付峨眉掌门，独孤一鹤。

陆小凤留着胡子的样子，让他感到既陌生又熟悉。他不喜欢那两撇胡子。

至于司空摘星，听花满楼说，他们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面。几天前，司空摘星带着易容面具出现，而陆小凤见了他，几乎没有认出来。

后来为救他，陆小凤冲进了一间火光冲天的屋子，差点就连剩下的两条眉毛也烧没了。

可那又如何呢？西门吹雪想，他们已经都是三十岁的人。

三十岁的人已不会再为这样的事情难为朋友，或难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