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云风】声之三十题－03.沉稳的钟鸣（G）完

Summary：
时间点：漫画第一部，弥隐寺为取回绝世好剑与无名决斗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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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沉稳的钟鸣

世尊，何为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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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带暖意的残阳，如同大地上淌满的鲜血，殷红刺目。到处都是红的血，他的脸上、身上、手上，处处沾染着浓稠猩红的血，铁锈腥气萦绕鼻间挥之不去，唯一阵清风刮过时，才将浓重的血腥味吹散半分，教他混沌的脑中顿时一阵清醒。

霍惊觉低头，望了望手中浸满鲜血的匕首，又瞥了眼倒在地上的野狼尸体，不由露出满意的冷笑。其余幸存的野狼只围绕着他，低声嘶吼，却无一敢再上前半分。少年抬头，冷目一扫，野狼群被其凛冽气势所慑，顿时夹起尾巴四散逃离。

呵，这一点，人就比不过畜生，畜生不会自寻死路，明知斗不过却还要上前送死的，只有人才会做。

霍惊觉皱眉，他回头望向倒地不起却犹在垂死挣扎的母鹿，两头新生小鹿不知何时从藏身处走出，来到它们母亲身边，呦呦哀鸣，无措无助。眉皱更深，心念一动，少年手起刀落，一刀割破母鹿喉管，终结了它的生命。

你们的娘已活不成了，若它不死，就只会更痛苦。给予它痛快的死亡，才是对它慈悲，不是么？

他对瑟瑟发抖的小鹿们如此说道，眼底却浮现出无法隐藏的痛苦。手中握紧匕首，温热的鲜血顺着匕刃，啪嗒啪嗒不断滴落地上。

“那么，你更应该了结它们的生命，才算彻底的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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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惊觉瞪大了眼，眼睁睁看着两头小鹿被高大青年的大掌一手一只捏住细嫩颈脖，浮空提起。

住手——

他张了口，话音未出，已闻喀剌两声，颈骨折断的小鹿甚至来不及发出最后的悲鸣，失去生命的幼小躯体倒在大地上，天地间突然死一般的寂静无声。

对面高大的青年沉默地望着他，霍惊觉突感心中升腾起莫名恐惧，因为对方不用开口，他已听见了这个男人对他提出的问题——

“没有母亲照料的小鹿无法独自存活，饿死、抑或被狼群撕碎，难道不比一刀了断更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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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还犹豫什么？”

沉默的男人迈开步子，朝他走来。刹那间，令人窒息的杀戮戾气犹如殃云天降，铺天盖地朝他席卷而来。但霍惊觉没有退缩，尽管他浑身战栗、眼中充满恐惧。少年用发颤的双手紧紧握住短小的匕首，指向来人，亦决然向前踏出一步。

才刚踏出一步，他便感到脚下踢到什么物事，不禁低头一看，顿时震骇。

是尸体，人的尸体。举目之处，尸横满地，堆积如山。

他认出了一些尸体——连城寨的、铁血箭庄的、侠王府的、拜剑山庄的、甚至天下会的，还有许多他连名字都想不起的门派帮会的，趋炎附势的、恶贯满盈的、忘恩负义的、赤胆忠心的、受人驱使的、舍身存义的、该死的、不该死的，这些人，全都是死在对面那个男人手上的亡魂。

浑身散发黑色死气的高大青年，走在没有尽头的血路之上，一步一步朝他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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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兄弟，你真的喜欢杀人？』

这个问题被人三番五次相问，他始终不作回答，因为他不想回答，更没必要回答。

我，真的喜欢杀人么？

霍惊觉猛然心中一震，回神后惊讶发觉手中所握不再是一把小刀，却是一柄通身黝黑的寒铁重剑。

他突然意识到这柄剑对于他的意义，这是他的自保之剑，更是他的仇恨之剑，养父霍步天对他恩重如山，血海深仇，不可不报。

可这满山遍野的死人，谁没有家人亲朋？他们的仇、他们的恨，又由谁来报？

然而血铸的恩怨，只能以血来洗清。

他从来深信，自己所行之事并无差错，过去如此，眼下如此，将来亦如此。自行己道，何错之有？

但站在死人堆里的少年握着剑，挡在了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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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黑衣叔叔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杀他。”

霍惊觉浑身颤抖，眼中却带着怪异的决绝，一步不让。

戾气深重、满身杀孽的死神停住脚步，面上的肌肉紧紧崩起，一瞬间，他的眼底刮起满是愤怒、伤痛与绝望的风暴。

大祸临头的死亡气息还来不及教霍惊觉畏惧，排山倒海般的掌劲已朝他袭来，将他幼小的身体震飞。

“挡我者死，谁都不能例外。”

口吐鲜血的少年以剑支撑自己，挣扎着从死人堆中站起身，呼吸异常困难，一颗心脏在受到重创的胸腔中吃力地搏动，但他还没有倒下，他挺直了背脊，顽强地站起身。

面前的男人脸上已不再见任何感情，他抬起刺着麒麟的手臂，张开大掌，黑色的云气顿时从他身上弥散而开，天边涌起摧城乌云，顷刻将如血残阳全然遮蔽，无光的天地暗如混沌，尸山也好，血路也好，全都无法再看清。

不祥的黑火在年轻死神的掌心之中凝聚成形，化为一把与霍惊觉手中一模一样的黑色长剑。

绝世的剑，只能有一把，人剑心连，为善剑善，为恶剑恶，不容并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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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仇之剑太过沉重，仅是握着已用尽他全身的力气，更遑论挥剑格挡，因此当青年手中的绝世好剑朝他当头劈下时，满心的绝望几乎将霍惊觉淹没——

难道，就这样认命？

然而，死神的剑并没有劈中少年。

他只听到刀剑相碰的金石响声，跟着，是一声清叱入耳——

“云师兄，你本性是善非恶，不要再逼迫自己！”

稚嫩的童音清脆却响亮，犹如醍醐灌顶，激荡他的心神。挡在霍惊觉身前的长发男孩，举着近乎与自身齐高的冰寒宝刀，生生替少年挡下了死神的杀剑。

是聂风！

他感到不可置信，只有十一岁的长发男孩，其力量如何与他抗衡？可望进男孩哀伤却坚定的眼中，他几乎无法再握紧手中剑，力量一滞，绝世顷刻被雪饮架开。

霍惊觉呆立当场，忽然吹起的一阵旋风，将他与那护在他身前的男孩，以及想要杀死他的自己，一并隔离而开。

旋风将两人身形彻底吞噬之前，长发男孩转过了头，朝他回望一眼，这一望满含悲悯，不由令已是流满泪痕的少年胸中大痛。他伸了手拼命去抓，却什么都没抓住。

“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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噹——噹——噹——

藏身树林中的步惊云在庄严沉稳的钟鸣声中醒来，缓缓睁开眼。他做了一个梦，一个令他感到极之疲倦的梦。佛寺晚钟，梵音清心，可步惊云的心却无法平静。

待僧人撞完最后一下晚钟，黑夜，已降临大地。此时的弥隐寺内，比外间更为宁静、清和。

步惊云从外头的夜幕之中缓缓步进佛慈堂，堂内仅有一点微弱孤灯，虽黝暗，却并不可怖。他徐徐走到佛像前，静静看着巨佛掌中的绝世好剑。蓦地，他竟出奇地坐在佛前蒲团之上。

这是步惊云有生以来首次坐于佛前。从前，他总觉佛像笑容虚假伪善、欺世盗名，但历经大起大落与无数生死之战后的他，突然明白了佛祖笑容的祥和，代表的是怎样一种慈悲。伤疲不堪的心需要歇息，他只是突然感到，佛祖会明白他的心。

世尊，我一直矢志复仇，只求血债血偿，我深信所干之事绝无半点差错，你一定会明白……

不单是佛会明白他的痛苦，还有已与他人剑互通的绝世好剑，还有聂风……

念及聂风，他的眼前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抱着宝刀坐在风中的小小少年，还有那个在他接过血菩提后对他展露欣喜笑颜、清风送爽的长发青年……已有很久，没有人向他如此笑过。

步惊云闭上眼，梦中长发少年回望他的悲悯一笑，与佛像慈和的笑容，重合在了一起。

清风吹入佛堂之中，带着远方隐约传来的梵音，似在他耳边轻声劝慰，终使步惊云的心，一点一点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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