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陆欢】风花雪月（G）完

⿴ 转载自LOF（作者：戈斯坦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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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风花雪月之吹面不寒杨柳风

李寻欢想，自己当初遇见了陆小凤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

他就如同一阵清风，挟着淡淡的水汽，将无边塞外的尘土与寥落涤荡得干干净净；他意外地闯入自己的生活中，看似胡乱又任性地搅乱原本平静得有些死气沉沉的湖水。

他笑眯起的眼睛，神鬼莫辨的身法，纯然随心过活的性子，这些都令李寻欢想到清透而捉摸不定的风。

一个人，要如何做，才能留得住一阵风呢？

没有办法。

李寻欢是坐于烂漫梨花雨中抚琴的时候想到这些的，他不禁暗笑自己居然也如那些酸儒般伤春悲秋起来了。

他心一不专，指法虽然未乱，曲调却如鸟雀般溜得好远。原本一曲鸥鹭忘机倒真的弹成了飞鸥俱散了。

“我本来还在想，陆兄什么时候才舍得从屋顶上下来。”

不知从何处突然出现的人认认真真地走近李寻欢，近得有些不正常，一双灵动的眼睛仿佛深深地看进他的魂魄。

李寻欢呼吸轻浅，如帘的眼睫垂下来遮住如水的眸，教人看不清神色。

陆小凤只觉得那微不可闻的呼吸声如同一只羽毛，柔柔地抚过他的心田。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感受那如鸦翅的睫毛扫过掌心的奇妙感觉。末了，手还是转了向，轻轻从李寻欢的发间取下一片梨花花瓣。

“你不知道，站得越高，看到的景象往往会更美丽。”陆小凤摩挲着花瓣，盯着李寻欢栗色长发下泛红的耳尖，挑眉道：“况且，还有李探花屈尊为我弹琴，简直没有比之更好的事情了。”

李寻欢整好以暇，修长的手指微动，琴弦便因之发出声响，如同黄鹂灵巧地从花底滑过：“我倒是不知道，陆兄什么时候懂琴了。”

陆小凤笑道：“寻欢也太小瞧我!”他眼睛转一转，理直气壮地道：“你可知道，我站在你面前，就已经是对你琴声最好的赞美了。”

李寻欢含着笑，只等着继续他说下去。

“难道寻欢你饱读诗书，却偏偏忘了那诗中之鬼写的句子?”

李寻欢哑然失笑，吟道：“昆山玉碎凤凰叫。”

“不错不错，”陆小凤突然又凑近了几分，笑着指了指自己，一本正经道：“你的琴声能够引来凤凰。”

“噫，不过是只山鸡，怎么能自称凤凰?”人未到，声却先到了。一个梳着两条油亮乌黑的大辫子的姑娘远远的蹦蹦跳跳而来。她一袭水红色的衣裙，衬着她红扑扑的脸庞，更显得活泼可爱。

孙小红先跳起来胡撸乱陆小凤的头发，然后眨眨她那双葡萄似的大眼睛，吐吐舌头，乖巧地坐到李寻欢的身边，只道：“李大哥也太惯着他。”

李寻欢闲适地坐在那里，清贵又懒散。

他道：“只因这凤凰是带着酒来的。”

陆小凤摆摆头，将头发理好，然后伸出手将小姑娘的辫子揉得乱七八糟，眯眼笑道：“你李大哥哪里是惯着我?分明是惯着酒呢!美酒不正如美人般，需要被宠的。”他这话分明是对着孙小红说的，一双眼睛却直往李寻欢身上瞟：“寻欢好灵的鼻子。”

孙小红直叫道：“别揉别揉!我最宝贝的就是这两条辫子……”她正要发作，陆小凤就已经身动影移，纵身跃上房顶。也不晓得从哪里，他摸出一个灰扑扑红泥封着的小酒坛，笑嘻嘻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提溜着坛子上的红绳，摇摇晃晃的。

孙小红急道：“陆小凤!你可别把它悠掉了。”

陆小凤闻言更是故意摇得更厉害了。

梨花飘零，如漫天飞雪。可花却比雪更加柔情，空气中仿佛弥漫了淡淡的甜香，幽雅又清朗。

李寻欢轻轻地闭眼，轻轻地呼吸，好像即刻便能羽化飞升而去。然后他笑道：“清香绵甜，韵味悠长，醇香却不厚重……”他忽然收了笑，慢慢道：“鹤觞。”他的目光随着这两个字慢慢飘散，不知落在空气中的哪一粒尘埃上。

孙小红悄悄拽了李寻欢的衣袍：“李大哥?”

李寻欢抬起头来，温声道：“难为陆兄费心找来这样好的落桑酒。”

陆小凤不说话，仍旧哼着小曲，手掌轻轻附上封泥。未见他用力，那上好的红泥就大片大片地落下来。然后他两片薄唇微动，就有一注酒液进入他的嘴巴，如同一只小小的蛟龙。

孙小红在一旁看得新奇又高兴，拍手笑道：“你这招还不赖，不仅不赖，简直棒极了……”她动人的大眼睛一转，话锋亦一转，道：“可哪里有请别人喝酒自己先喝个痛快的道理?”

陆小凤无赖道：“本来寻欢为我弹琴，我请他喝酒是很正常的事情。可他这曲还未弹完，我又才教了他一句诗，现在又白请他喝酒，这怎么算都是我亏了。”

孙小红因着他这几句话目瞪口呆，一时也不知如何反驳。

李寻欢轻笑道：“那么我要怎么做，陆兄才肯请我喝这酒呢?”

陆小凤捻着小胡子，上上下下打量李寻欢，须臾后道：“以身相许……那自是不必……”

孙小红嗤笑道：“就知道你对李大哥不怀好心。”

“小红!”李寻欢轻斥。

陆小凤却似乎毫不在意，继续道：“作诗，以酒作诗总难不倒李探花吧。”

小红一听就乐了，她揶揄道：“陆爷爱诗，这大家都知道。尤其是那什么巫山云雨无凭之类的句子。”

陆小凤也不恼，只一伸手又把小姑娘好不容易才重新梳好的辫子拆散。他一面躲着孙小红的玩闹，一面絮絮道：“姑娘家家的，口无遮拦的像什么样?动不动就动手动脚的，真为你未来夫君担心。”

李寻欢淡淡地看着，只觉得如今欢乐的生活恍然如梦。

然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他拨一拨琴弦，丝弦呜咽。

二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来，听他缓缓吟：

不知谁家桑落，今岁与君共倾。

色比凉浆犹嫩，香同甘露永春。

十千提携一斗，远送潇湘故人。

唯待桑之沃若，醉眼混沌独归。

陆小凤一怔，从怀中拿出个酒杯，仔细擦干净了，才给李寻欢倒了一杯酒。

“何谓独归?不如同归。”

“好。”李寻欢应道。

不如同归。

一个人，要如何做，才能留得住一阵风呢?

没有法子。

除非这风有情，愿意长留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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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算元旦贺文?也是番外吧。本来想用琴棋书画诗酒花七雅的梗，然后觉得自己肯定写不完。于是改成风花雪月，计划四小篇（?）
这个就是小段子，没有什么刀光剑影。人设也不知道往哪个奇怪的方向跑(︶︹︺)
不要吐槽那首诗!我知道很烂，但我是个理科生「理直气壮脸」记得上《春江花月夜》的时候，有一句“月照花林皆似霰”，我脱口而出“丁达尔效应!”同桌笑了好久←_←


#陆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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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风花雪月之一日看尽长安花

昨夜里还下了淅沥的小雨，牛毛似的细雨同繁花缠绵着，便是一地落红。

太阳的光亮，透过薄纱般的云翳，柔柔地洒下来，铺了满地。青石板路上的雨水慢慢地被蒸发殆尽，只留下一点斑驳的痕迹。

一只小小的画眉，低低地掠过木质的屋檐，清鸣中仿佛包含着对久雨忽晴的欣喜和激动。

“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

李寻欢半倚着窗台，手中正轻轻剥着一只橘子。光晕将他柔和地包裹，时间就好像是因着如此的温柔而凝固。

修长的手指在橘红色的果皮的映衬下更显得莹白如玉。

他仔细地将其上的经络去了，方取下一片轻轻放入口中。

果汁丰腴而可口，甜与酸都恰到好处，在这样一个初夏的天气，那样一种清凉实在不可多得。但李寻欢却没有继续吃完它，他将橘子轻轻放在桌子上。远远看去，橙黄色的果皮轻轻垂下来，簇拥着晶莹的果肉，就好像一盏小小的河灯。

李寻欢推开镂花木门，檐下的鸟鸣便听得更真切了。初夏的风溜进屋子，卷起宣纸几张，吹散满屋墨香，也吹来了院子里的切切说笑。

“当真如此?”

“小人来到李园已经有……”

“唉唉唉，我怎么会不信全伯你?我只是听着又有趣又惊讶。没想到你们少爷也曾有这样的时候……”陆小凤本强压了笑意同管家说着什么，突然他就回过头来，远远冲李寻欢一笑：“寻欢!你过来，我正同全伯讨论这样的日子里做些什么点心好呢!我觉得花糕不错，你见过的花多，不如来提提意见?”

李寻欢只觉得他这话中暗有所指，却不甚明白。唯走近了，道：“全伯，有什么事吗？”

白发的管家笑一笑，那神情居然和陆小凤如出一辙：“小的正同陆爷商量取一点时令花果做些茶点。”

李寻欢笑着叹了口气，点点头道：“全伯有心，只是别太过操劳。”

老叟道：“少爷放心，小人自有分寸。”

言罢，一向严肃认真的老人居然朝陆小凤眨眨眼睛，又道：“小人不打扰少爷雅兴，厨房里还有些事要安排打理，小人告辞。”

李寻欢点点头，他看着李全略略蹒跚的背影，轻声自语道：“李全自我记事起就一直为李园奔劳，威望很高，婢女小厮们都畏他得紧。就连我小的时候……”他半叹半笑道：“淘气也免不了挨他的一顿说教。”

陆小凤眯了眼，看似认真地听着。

“那么，我倒是好奇，他同你说了什么，你们能笑得那样开心，见我一来却忙忙止住话头?”李寻欢转过身来，看着左顾右盼装作四处欣赏风景的陆小凤。

“好奇心会害死猫。”

这正是他初次见到陆小凤时曾说过的话，此刻陆小凤倒将他说这话的口气学了个十成十。

“可没有好奇心的陆小凤，也就不是陆小凤了。”李寻欢笑着接口道。

那自称有四条眉毛的男人大笑起来，他一把搂过李寻欢的肩膀，不肯站直了，晃着身子道：“这是个秘密。秘密，不信你去推敲，它可是趣味的爹娘。”

李寻欢并不再追问下去，因为他完全了解陆小凤。

有些事情如果他不想说，你就算是逼问或是诘问也无济于事；而有些事情，他不肯说不过是想吊吊你的胃口，等他觉得无聊了，就算不问，他也会竹筒倒豆子般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抖落得干干净净。

李寻欢随着陆小凤进了书房，看着他随意地坐在书案边，取了桌子上剥好的橘子，一瓣一瓣地丢进嘴里。

他边吃边道：“不错不错，我也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好福气，能让小李探花为我剥桔子……这不就好像当朝公主，肯为我洗手作羹汤一般?”

李寻欢一怔，道：“原来全叔是跟你说的这件事。”

陆小凤睁大眼睛佯惊道：“哪件事?是锦绣文章引得大家闺秀们春心暗寄?还是打马御街而过险些被绣球砸中?抑或是风流翰林遭弹劾离京以致无数红粉望月思人?”

李寻欢皱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陆兄，你有没有发现这里有一点不正常?”

“……”

这里居然没有酒的香味。没有杜康便算了，怎的一股杜杼的味道呢?”

陆小凤扑哧地笑出来：“寻欢你损起人来倒也不落俗套。”

李寻欢道：“你说这样的话莫非就是让我损你的?”他顿了顿，复又肯定地道：“全伯绝不会跟你说这些，因为这些事情连我都不知道。”

陆小凤道：“因为本来这些都是我杜撰出来的。本来想着自古进士三甲大抵都是春风得意，故而借此来套寻欢你的话的。”

李寻欢揶揄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陆兄若想体味这种感觉，不妨去秦淮河畔走一遭。江南的丽人，同长安绣阁上的女子相比，自然是更加柔情似水，善解人意。”

陆小凤摇摇头，认真道：“可我见过了这么多女子，却觉得她们都有一点不足。”

李寻欢并不说话，陆小凤也就自顾自地说下去：“她们醉后都不能默写出杜工部的秋兴八首来。”

……

“全伯，我这刚回来，就惦记着你老人家，特地带了竹叶青和五香斋的素鸭给你呢！”

“陆爷客气。”

“寻欢近来可好?”

“咳得少些了。多亏陆爷的方子……”

“少爷能有陆爷这样的朋友，小人实在是为他高兴。从前少爷哪里是这种很少真正开怀一笑的样子?那可谓是意气风发，轻裘纵马……”

“陆爷，你知道吗？少爷以前在长安准备参加殿试前，徐大学士邀他吃饭，言辞间无不透露出赞赏之意，末了又提到自己有个女儿。少爷当时喝得有点多了，居然从怀里摸半天摸出一把飞刀递给那徐大人，一本正经地表示自己愿意罩着那姑娘……”

“那真的是喝得很多了吧？”

“没完呢！他还拉着徐大人打赌，说自己能默写杜甫的秋兴八首。徐首府也陪着他胡闹，俩人晃晃悠悠地跑书房研墨写字去了……”

“当真如此?”

“小人来李园已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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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补表哥醉后到底是什么样子
杜杼是杜康的儿子，传说是他发明了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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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风花雪月之醉卧泥汙燕支雪

隆冬。

雪已住，风未定。

黑压压的苍穹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为淡淡的黛青色，消失了好久的太阳如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悄悄地从云翳般的绣楼里探出头来。

红梅玉立，与皑皑冰雪相映衬，平添几分冷傲与凄艳。

赏梅要冷，越冷越香，越冷越雅。

高洁与世俗，岂非原本就不能共存的?

凝固的空气突然微微地震动起来，便有一个青衣男子着一袭轻裘，轻轻巧巧地越过一丈来高的院墙。他动作自然又洒脱，黑色的靴子踩在雪地上，既没有声音，又没有印迹。

只见他随意抖落了轻裘上的雪花，负手缓步穿过丛丛红梅。男人的步伐既不算太快，也不算太慢；既不像文人雅士般的拘束，也不像江湖豪侠般的大刀阔斧。那似乎是专属于他的节奏，就如同他这个人一样，率性而赤诚。

陆小凤一面闲庭信步，一面眯了眼睛去瞧屋檐上的冰凌。那冰凌晶莹剔透，呈现一种完美的弧度，就如同经欧冶子锻造的最完美的一把剑。微冷的阳光洒落，檐牙高啄，如同振翅的鸟儿，衔来五彩的光华，美轮美奂，就如同……如同白云城主的那一招天外飞仙。

他攀下三支梅花，遒劲的黑色枝干三三两两点缀着红色的骨朵，偶有开了的，吐露出鹅黄色的芬芳。那是名唤自然的工匠一闪而过的灵光。

陆小凤一手执着花枝，一手又从怀里取出了一个暗红色的锦囊，随意地挂在树枝上。若不细看，那分明就是一朵绽放的梅花。

他做完这些后，心情好像变得更加明朗，一边哼着听不清词句的歌，一边推开万梅丛中暗盈冷香的雕花木门。

冷香小筑里的炭火烧得刚刚好，陆小凤径直走到案台边，轻轻将未开的花枝放入白玉瓷瓶里。

正在他就着炭火去除自己周身的寒气的时候，那一直端坐在书桌边的人笑道：“陆兄此行，必定收获良多。”

陆小凤翻翻眼睛，故意用力抖落自己的披风，招来一阵暖风，吹得书桌上的宣纸扬起边角。那人仍旧是笑，抬手取了一旁的圭臬当作镇纸。

“寻欢惯会躲清闲。”他说得有点阴阳怪气。“倒是我，于这瑟瑟寒风里奔波劳累，搞得满身风霜尘土。”

陆小凤这话当然不是大实话。他此番从太原跑去江南，虽然是去帮一个不能算是朋友的朋友的忙，可一路上却并不着急，坐着马车，宿在最贵的酒店中，任谁也不好拒绝和催促他。而他那江南的“朋友”更是对他有求必应，不用想也知道陆小凤一定在江南捞了不少好酒喝。

可他偏偏要说自己风尘仆仆地赶路，他一向怎么高兴怎么说。

李寻欢却笑道:“陆兄脚程真快，此番竟只用了整整两个月。”

陆小凤老脸一红，他胡口诹道:“不过是区区两个月而已，你不知道有多少……”他又转一转眼睛:“我明白了，这两个月来，寻欢你一定度日如年，日日夜夜期盼我回来。”

李寻欢一双清亮的眼睛含笑看着他，如同被春风吹起涟漪的湖水。任是谁，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都不免要失神的。

他的眸子漆黑，如同一块上等的墨玉。陆小凤只觉得那一点漆黑如同离弦之箭般朝他面门飞来，然后他伸手夹住了它。

他夹住的当然不会是一道温柔的目光，他夹住的是一枝笔。

一支笔杆漆黑，饱蘸浓墨的羊毫笔。

陆小凤清清楚楚地看见了笔杆上云梦湖莊四个篆书刻字，因为那笔离他的鼻尖只有几寸远。他反应虽然快，可招式与真气间的碰撞还是将那笔上的墨汁星星点点地溅了一些在他的脸上。

李寻欢仍是含了笑意，轻声道:“既然陆兄如此辛劳地奔波，那不妨去洗一把脸。”

陆小凤突然幽幽地叹了口气:“我开始庆幸了。”

“庆幸什么?”李寻欢隔了桌子看着陆小凤黯淡下去的神色，心里忽然有些愧疚。他想他能遇见陆小凤已经是他人生中最开心，最值得高兴的一件事；而陆小凤不过偶尔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再说他也的确才从江南回来……自己原不该这样失了分寸。

“五天之前，我曾经在路上遇到一个小孩子。眉星剑目，通身华贵，却是个傻子。他什么也没有带，连一把剑都没有，却说要去闯荡江湖。”

李寻欢轻轻叹道:“那他大概是某个大户人家里跑出来的少爷。做了些行侠仗义的英雄梦……可他却没有想到，之所以存在光明，是因为有黑暗的衬托。”

“正是这个道理。”陆小凤认真道:“可若无黑暗，又怎显光明?”

“我瞧他一脸的孩子气，就上前同他说话。谁知道这小兔崽子也不知是怎么了，竟将怀里什么东西都掏出来朝我扔。”

“你一定吓着他了。”

“我不过是同他玩笑。最后他连手上的镯子都摘下掷向我，我看那是个玉的，就伸手接住。谁曾想那孩子瞪眼看了我一会儿，居然大哭起来。”陆小凤苦了一张脸继续道:“我从没听过有人会哭得那么大声，只好哄着他送回家去。同他父母说了几句，你猜怎么着?”

李寻欢被他盯得有点不自在，他皱眉疑惑道:“他父母说什么?”

“他父母说，这孩子平日里最喜欢听书，而当作英雄偶像的江湖人，便是小李飞刀李寻欢。”

李寻欢哑然失笑:“你兜兜转转地说了这么多，不过是把我比做那个乱丢东西的孩子。”

陆小凤不接话，只笑嘻嘻地道:“走啊，去洗脸。”

“我不需要……”李寻欢突然匆匆止住了话头，夹在陆小凤手中的笔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他的指尖。

“现在要了。”陆小凤道。

他们是空着手出去的，回来时却带着一壶酒。那酒色如琥珀，香气袭人。

在陆小凤就要推开书房的门时，李寻欢阻止了他。

“就在这里喝。”

“在这里喝?”

“在这梅林中喝。”李寻欢眯了眼去看红梅上渐渐快要融化的雪水，它们折射着五彩华光，如同九重城阙上的渺渺烟云。前几天气温还挺低，今天突然出现的太阳倒仿佛预示着春天的来临。

“不错，不错。”陆小凤笑道:“李探花果然是文人雅士，又是个性情中人。”

李寻欢也学他道:“很好，很好。陆兄俊秀，李某也只好附庸风雅一回。”

二人相视一笑，陆小凤轻轻隔空一拂，那梅树下的雪水竟奇迹般的消失了，露出干燥的褐色土地。然后二人居然就这么席地坐下来，倚靠着红梅黢黑的枝干，一派的潇洒闲适。

……

“寻欢……我有件东西要送给你。”

李寻欢正专心地喝着酒，琼浆从白玉的壶口细细地形成一道水柱，落入他的口中。他一停顿，残余的酒液滴落在他白玉般的下颚上。他双颊微红，一双眼睛里也仿佛有水汽萦绕。

“你要送我什么?”

陆小凤歪在树下，嘻嘻笑道:“我忘了。”

“反正我放挂在梅树上了，红色的锦囊，你得自己去找。”

李寻欢轻轻哼一声:“哦，知道了。等哪天梅花落了，我从冷香小筑的窗子里眺望一眼便能找得到了。”

陆小凤随手抄起一个雪团朝李寻欢砸去，大约是醉得太厉害了，准头差了十万八千里。

“我知道你送给了我什么。”李寻欢突然道。

北国冰封，此时的水乡却一定春光融融。

你从江南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可不是送了我一个春天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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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大家还记得我么?浪了一个寒假的大鱼又回来了。
开学贺文?屁
表哥和小凤凰的三岁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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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算是一个撞梗?就是觉得 @十口鱼子酱二号 和 @胡不寐 的点子很萌，借用一下，希望不要介意?然而真的写不出特别甜的感觉
怪我喽(￣∇￣)
小甜饼不用在意细节（自欺欺人中）
所以，这篇说的是表白啊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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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风花雪月之夜吟应觉月光寒

耿河斜，疏星淡月。

远处隐隐有一只断鸿，咿咿呀呀地盘旋着，始终不肯栖于一枝梧桐。

陆小凤并没有费心思把自己身上的血腥气掩去，却好好地洗了一把脸。现在，他脸上原有的戾气和别人的血污，已经被清冽的水融去，坚毅成熟的脸庞在如水的月光下，显得更加柔和而富有魅力。

他这才轻轻一跃纵上阁楼，温暖的橘红色光亮，从雕花窗棂中漏出来，洗去他的一身寒意。在灯光的映照下，陆小凤的嘴角仿佛带上了笑意。

他原本就已经明白，有一个人在等着他是多么令人开心的一件事。可当那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真正涌上心头时，还是感受到一种幸福的颤栗。可就在陆小凤推开木门的那一刹那，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奇怪，而有点哭笑不得了。

因为房间里没有人。

房间里有桌，有台，有凳，有椅，有明灭的烛火，有文雅的砚台，还有一种淡淡的好闻的墨香。

可就是没有人。

陆小凤只有苦笑。他踱步至桌边，坐在书房的主人常常坐的椅子上，取了桌上的洒金宣纸一页一页翻了看。

一页是蝇头小楷，颜筋柳骨，工工整整地抄了杜工部的《三别》。

一页是行云流水，笔法浓丽，临的是苏徐州的《赤壁赋》。

一页是洒脱狂草，枯中有连，默的是一碑《寒食帖》。

一个人写的字，是否能反映这个人的心境?

陆小凤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虽然不精于书画，可是却发现由字推及人，这样的猜测与臆想也是十分有趣的。

他一张一张地翻看，突然眼前一亮--若说之前的字，还有前人遗风，那么这一页则完完全全地是李寻欢自己的风格了。没有一个书生能写出这字千分之一的侠气;也没有一个江湖人能达到字里千分之一的风雅。

李寻欢用那种也许只有他才能写出来的字体，简简单单地写了一句诗:

我心欲揽羲和辔，唯愿白日不离光。

普普通通的一句诗，平平静静地写在普普通通的一张红心宣纸上。墨汁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地浅浅晕开，仿佛是要掩去平静下的一点涟漪。

陆小凤突然笑起来，在这样一个清秋的夜里，他的笑居然如同一轮温暖的太阳。

“你回来了。”

那刚刚迈进门的白衣人显然愣了一小会儿，才笑道:“陆兄几时来的?”

陆小凤笑道:“不算太迟，也不算太早。也许恰好替你赶走了两只啃书的老鼠。”

“如此，便要多谢陆兄了。”李寻欢解下酒囊，遥遥抛给陆小凤，眯了眼又道“请你喝酒。”

陆小凤也不推诿，仰脖灌了一大口，然后才开口:“这回又是什么幺蛾子?”

李寻欢在一旁的盆里净了手，又用一块白巾沾水将自己的脸庞擦拭了一遭，悠悠叹道:“没什么，不过是帮小红一个忙。”

陆小凤嘻嘻笑道:“如此，你也能去跟那个丫头说，我也算是帮了她，别天天见了我跟见了仇人一样。”

李寻欢道:“也许你不单单是帮了他，更帮了我。”

如若陆小凤没有将那几个蒙面大汉拦住，他难免要腹背受敌。

“可你已经请我喝过酒了。”陆小凤耸了耸肩膀:“酒虽然不算太好，总比金老板的客栈里的酒好上不少。如果现在还有一张柔软舒服的大床，那么更是再好不过了。”

他不等李寻欢开口，又絮絮道:“其实也不用特别柔软舒服，只要比金老板客房里的好上一点就可以了。”

李寻欢一面整理书桌，一面轻声道:“你今天好像总是想起金老板的客栈?”

陆小凤道:“我并不是想起了她，而是想起关外肆虐的黄沙和温柔的月亮。”

“也许只有在那样的一种环境下，月亮才会更加令人心安。”

陆小凤却不同意，他认真地看着李寻欢灯火下泛着琥珀色的眸子:“可月亮始终都是月亮，并不因为身处的环境而改变。”

“……”

半晌，李寻欢才淡淡地道:“夜深了，陆兄不累么？”

陆小凤并不理睬他，心情颇好地走到窗边:“自古咏月者数不胜数，却鲜少有诗句赞美太阳。”他转过身来，目光灼灼神情真挚:“李寻欢，我倒想问你，太阳与月亮相比，你更喜欢哪一个?”

这算是什么古怪的问题?

听起来，就好像是两个小孩子在进行一些幼稚而无意义的对话。

可无论是问问题的人还是被问问题的人，都认真极了。

李寻欢不说话。

陆小凤一步一步走近他。

“我心欲揽羲和辔，唯愿白日不离光。”

那样一句诗，从陆小凤口里吟出来，就好像九重天上传来的低声浅唱。

李寻欢只有退。

陆小凤仍是进。

“李寻欢，”他挑一挑眉:“很多事情也许你只要说出来，就能够得偿所愿。”

“这实在是我众多好习惯中的一个。”陆小凤突然张开了双臂，大大咧咧地说:

“李寻欢，我冷。”

话音未落，他就被一个略带寒气的的怀抱包裹，那拥抱又轻又快，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

陆小凤摸摸小胡子，看着前面步伐略有混乱的清俊背影，又瞥见半隐在鬈发下红红的耳尖。

然后他咧开嘴，大摇大摆地跟了上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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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花雪月系列完结，我也是有完结文的人啦。
小凤凰就像太阳一样，所以……
很清奇的表白（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