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終如伊(all面)
歡迎來到『鄭伊健』受向all面論壇(可拆不可逆)
系統會不定期優化,無法登入可稍後再試

圖文視頻都有,清水區可隨意食用~
(H)文需【會員達6帖】才能看到

★新會員【簽到】後才能開啟回復功能★

Join the forum, it's quick and easy

始終如伊(all面)
歡迎來到『鄭伊健』受向all面論壇(可拆不可逆)
系統會不定期優化,無法登入可稍後再試

圖文視頻都有,清水區可隨意食用~
(H)文需【會員達6帖】才能看到

★新會員【簽到】後才能開啟回復功能★
始終如伊(all面)
Would you like to react to this message? Create an account in a few clicks or log in to continue.
❤壇主精力不夠,資源區歡迎小伙伴踴躍上傳❤

向下
墨殊
墨殊
普通小麥
普通小麥
文章數(帖) : 4
注冊日期 : 2022-03-27

[原创]【飞欢】风雪夜归人(G)更<五> Empty #1 [原创]【飞欢】风雪夜归人(G)更<五>

2022-03-27, 21:10
⋓转载自LOF(作者:墨殊)⋓
⋓【文章出处-1】⋓
⋓【文章出处-2】⋓




Summary:三年后,阿飞回来了。

*飞欢向,走主线案件剧情。

- - - - - -

(一)

夜深雪重,声如碎玉。

客栈柜台前的伙计正打盹。忽然一阵刀子般的寒风吹来,他一个激灵惊醒。灯火摇曳,面前却不知何时站了位青年,发间融雪,衣衫轻薄,他却像浑然不觉得冷似的,背脊挺得笔直,朝伙计道:“我找一个人。”

这个时间点大部分人都已沉睡,因此客栈大堂空空荡荡,桌椅都被折起来叠好,留一个看门的伙计。但二楼厅内还有亮光,也坐着一位客人,他斜倚窗栏背对楼梯,正一杯杯地闷头喝酒,青年走到桌前坐下,他才抬起头来。

“你来了。”李寻欢道。

“我回来了。”阿飞道。

李寻欢为他倒了杯酒,阿飞仰头喝下,又听到对方问:“你是怎么找来的?”

“孙姑娘告诉我,也许你会在这附近。”顺着灯光与雪,阿飞看向窗外,赞叹说:“此处梅花确实很美。”

李寻欢垂下眼睛,既然阿飞先见到小红,应该也对他们的事也知晓一二,但他并未开口询问,只是陪李寻欢喝酒,把主动权全都交予对方。阿飞话虽不多,一举一动间却极聪明体贴,李寻欢心下感叹之际,又为他斟满酒,低声道,“临别前答应你的喜酒,怕是要爽约了,如今既无喜事,也没有上等好酒,久别后的第一杯,是我怠慢了你。”

阿飞双手接过酒杯,郑重地举起,“喝酒最重要的是看同谁喝,大哥,这是我三年来喝过最好的酒,这杯我敬你。”

他们举杯饮尽,复而对视一笑,李寻欢眉眼舒展,直到此时才像放松下来。阿飞也含笑瞧过去,他面如冷玉,眼睛里却有种少年人特有的热度,几乎比烛光还亮。他们凝视彼此,有许多话便无需说出口,只消融在这笑意之中。

屋外飞雪渐停,天色微亮之时,酒也喝尽了。李寻欢让店里伙计为阿飞打扫好新房,自己回屋睡下,心情好转,身体健康也似乎受其影响,这一觉他睡得沉,醒来时已近正午。推门而出时,阿飞就在外面,他像是醒来已有一段时间,人正站在昨夜他们对饮的桌边,面向窗外沉思着。

李寻欢朝他走去,同时细细观察对方:阿飞似乎变了,少年饱满的双颊瘦削下去,凝成如刀雕刻的冷峻线条,他颧骨上有几道细小的新鲜伤痕,背后是李寻欢还未知晓的故事;但阿飞也没有变,他整个人挺如一把利剑,气息凛冽,却不拒人于千里之外,令李寻欢感到亲切。故友重聚,仿佛三年只在一瞬,只是昔日少年脱胎换骨,成熟了许多。

美酒开封后,要过上一段时间才醒至最佳口感,阿飞现在,就正是最好的时候。

阿飞已转过身来,一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瞧,李寻欢报以微笑,观景之人,自身当然也是一道景色。他走到窗边往外望去,点点红梅缀于雪间,香冷入骨髓,李寻欢忍不住咳嗽几声。

阿飞问:“你身体怎样?”

李寻欢收回目光,淡淡道:“时好时坏。”

他们在桌边坐下,店里的伙计一路小跑迎上来,熟练地倒上一壶温酒,又摆好几碟下酒小菜。时至正午,厅堂吃饭的人也多了一些,这里是边陲小镇,店中大多是过客歇脚,急匆匆赶完这顿便奔赴下一处,只有李寻欢是熟客,不消与店家吩咐,就已上好各色菜肴。

阿飞执起碗筷,端坐在桌前,他向来珍重食物,吃得不少,每一口却极为认真,如同野兽进食,比起享受佳肴,更重要是填饱肚子,补充能量。

李寻欢笑眯眯瞧着他,一杯又一杯地喝酒,忽然道:“你吃饭倒是比以前急切了些。”

阿飞筷子没停,“海上天气变幻莫测,常常没有吃饭的机会,一旦有,就得抓紧每分每秒。”

李寻欢面上似有动容,轻声问:“你要找的东西,找到了么?”

阿飞直视他双眼,缓缓点了点头。

英雄不问出处,但是任何人都是其经验的造物。阿飞从小失去父母,荒野为家,身世就像他心口一根肉刺,伴他长大成人。过去既已无法挽回,他不求一个答案,只求真相,因此他决心历经万难,也要见上自己的生父一面,听他亲口讲述那些往事回忆。所幸沈浪待他坦诚,王怜花、熊猫儿更是视他如己出,这三年犹如一场儿时美梦,原来也会有人无条件地对他好!

他的脑海里又浮现一人。

走之前沈浪为他送行,对他道:“前尘旧梦,皆是幻影,唯有身前的路,由你自己决定如何走下去。”

李寻欢倚坐在阿飞对面,为他满上了酒,阿飞便双手接过。他认真吃饭,认真喝酒,也认真面对眼前的人。

李寻欢朝他一笑,“那想必是个极精彩的故事,今后你可要挑个日子,好好讲给我听。”他又问:“此次回来,你有什么打算?”

阿飞直视他,“我想留下。”

李寻欢笑道:“想留在这穷乡僻壤?”

阿飞沉默一会儿,目光闪动,双拳不自觉地握紧,仿佛做了一个极为重要的决定,却不知要怎么把它说出来,李寻欢仍微笑看着他,心下却莫名越来越紧张。就在此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异响,二人对视一眼,几乎是同时动起身。

客栈老板今天很开心。

大雪骤停,人感到暖和了,就想多出来走动,这往往也意味着客流增大。午时店里来了好多客人,有的点了饭菜,有的只是坐下喝酒。大堂一下子比平时拥挤不少,伙计厨子忙得不可开交,老板笑眯眯站在柜台后观看,心中打起算盘。

只是饭吃到一半,忽然有人拍桌而起,本来各自吃饭喝酒的几桌人一齐站起来,前前后后围住角落里一张桌子,和桌前独坐的一位少女。她好好扒着饭,突然被一大群凶神恶煞的人围住,吓得浑身僵硬,菜差点噎在喉咙里。

围在最前面的人厉声道:“把东西交出来。”

少女看起来更害怕了,声音飘忽,“什么?我身上没什么钱财。”

那人嗤笑,“没有钱,却有无价之宝,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现在把药交出来,大家就不必动手。这里都是些江湖上的大老爷们,姑娘,要是动手动脚起来,怕是能让你生不如死。”

人群响起一阵轻蔑猥琐的笑声。

古往今来,多少男人用同一种手段恐吓女人,只为满足自己内心的施虐欲。

少女身体发抖,却咬紧牙道:“这药价值连城,自然比我的命值钱,也只有一人才能享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难道你们比当今天子的命还要重要?”

那人脸色一变,手握成拳直取女子面门,她只来得及闭紧眼蜷起身子,竟是半点功夫都不会,对方内心惊喜,拳风雷动,将要碰到女子时,忽然手腕一麻,指尖冰冷,接着整个人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地上。

一位青年挡在女子面前,他面如冠玉,却冰冷似铁,手中的剑正往下滴血。没人看清他从哪里出现,更没人看清他如何出的手,众人只觉眼前剑光一闪,剑先发而人后至,刚刚出拳的人就被挑断手筋,掀出数丈昏死过去。

“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小姑娘,要是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江湖中都是些下三滥的东西。”众人闻声抬头,只见一人缓缓走下楼梯,他身披厚重狐裘,走两步就要咳几下,面色萎靡憔悴,嘴却比刀子还快。

有人冲他喊:“关你屁事!”

李寻欢叹道:“可不就关我屁事,我与好友坐在二楼喝酒聊天,你们在下面拆店打人,打的还是一个柔弱的女人,我们屁股实在坐不住,只好下来看看。”

众人气得牙痒,眼神在他和阿飞身上溜了个来回,发现看不透那冷俊青年,倒是李寻欢像是病得还剩一口气,心下一动,几人挡住阿飞,剩余的人扑向李寻欢。

李寻欢不动。

阿飞已收回了剑。

这是他归来后,第一次在李寻欢面前出手。他人只觉那道剑快如闪电,又如鬼魅,他们都还没看清就已倒下。李寻欢看在眼里,却惊叹于阿飞的变化。阿飞的剑,每一下都以最快的速度,最稳的方式,刺入最精准的地方,剑入要害而不致死,不差一分一毫。短短三年,他已成长至此。

众人这才知道遇上了不好惹的人,面面相觑。“你们到底是谁?”

李寻欢道:“我们与你们一样,是两个‘大老爷们’。”

他们互相搀扶起来,一边后退一边叫喊:“好,很好!你们等着,有种就不要跑!”最后一个话音落下,人已消失在门外。

阿飞看向他们狼狈逃窜的背影,皱眉道:“拼命跑的人却叫不跑的人不要跑,真是怪事。”

李寻欢笑了。相似的话,他也听梅二先生说过,彼时他入关不久,刚刚结识少年阿飞,一切都还只是开始。往事思量一晌空,他摇摇头,上前朝那少女道:“此地怕是不宜久留,你快走吧。”

少女好奇地看向二人,问:“那你们呢?”

李寻欢笑了笑,“刚才那些人的话你也听到了,我们自然是留在这里,等他们来赴约。”

客栈老板本来缩在角落,一听这话立马冲上来,“各位大侠,我们店小,经不起这种折腾,若是要比武,还请您帮忙换处地方。”他想了一下,又朝李寻欢作了一揖,“这位爷是老顾客,自然明白小店难处,各位如果能在今天离去,这两日费用也当全免。”

李寻欢道:“不用,我们这就离开。”

边境小镇人烟稀少,一路走来,遇上的人一只手就能数过来。三人皆是沉默,心中各有思绪。直到路口尽头出现一个中年男人,腰间配刀,像是等候多时,他虽然一身江湖打扮,却和刚才客栈里的三教九流不同,气派周正。少女见到他,拍起手笑迎了上去:“蒋大侠来得正好,之前我在客栈等你,差点遭了劫,若不是这二位及时出手相助,只怕现在就见不到你了。”

她朝李寻欢道:“这位是蒋武海大侠,几十年前名震一方的捕头,退隐后跟在闽南商会老板蒲峰身边,此番来护送我到蒲老板名下的平天山庄,为蒲老板治病献药。”

蒋武海一抱拳:“幸会,请问二位是?”

李寻欢笑道:“过路人。”他无意多留,无论是江湖捕头富甲商贵,还是什么神药,他都没兴趣,他们出手救的是一个受欺负的陌生人,现在人没事了,他们也该走了。

少女眨了眨眼睛,“你们应当和我去一趟平天山庄。”

李寻欢好奇道:“为什么要跟你走?”

“因为,出手相助之恩,当全力以报。”她说,“因为,我还可以救你的命。”




(二)

自秦朝以来,世人求道修仙,盛兴丹药。

其中皇家贵族尤甚,手握最多权力的人,也是最渴望长生的人。先帝伊始,效仿始皇帝派徐福东渡,重金打造一批船队出海寻仙,当今天子年岁渐长,也广招神药良方。天子有令,四海皆应,蒲峰富甲一方,在岭南地区尤其显贵,因此官府托他寻医问药,名为举荐人,实则试药人。

药有用享荣华富贵,药无用则人头落地。

蒲峰不傻。他与地方官府交往已久,为人缜密圆滑,岭南距离长安很远,许多事也就在本地周转。况且,蒲峰自己也有所求,他向来肠胃不好,最近越发得厉害,每隔几天就闹肚痛,直犯恶心,大夫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搬去庄园修养生息,若是有神医妙药,得先把他治好。

就在此时,他找到了葛淼。

葛淼是葛淮独女,而葛淮正是当年受先帝之命,出海找寻瀛洲仙山的方士。几十年来他了无音讯,直至数年前,岭南沿海某渔村附近一艘船触底搁浅,船体沉海,渔民救下了十余人等,最终只剩一位少女存活,就是葛淼。

平民本不识皇家医士,前阵子闹瘟疫,葛淼出诊救死扶伤,在各地水井投下药粉,许多人只是舀一碗水喝,便可痊愈。葛淮之女的消息逐渐传遍岭南,也到了蒲峰耳里,他派蒋武海前去核实,不多时便带回两个消息。

第一,葛淼对葛淮与船队知无不言,更持有先帝令牌,身份无误。

第二,葛淮在瀛洲炼成一枚丹药,能治百病、强健体格,甚至服下可得长生。

蒲峰心中一动,立刻让蒋武海接葛淼来自己山庄验药,这一切原本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半途却不知怎么走漏了消息,差点引来血光之灾。

李寻欢听罢莞尔,道:“我的命比不上天子,这丹药怕是无福消受,何况以他老人家那性格,要是知道了……”

葛淼噗嗤一笑。“谁说要给你用?我有给帝王的药,当然也有给你的药,你这身毛病暂时不致命,但不管不顾拖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好歹是个大夫,哪有见病不医的道理。”

她放软了声音,又说:“你们的身份与我无关,但这次牵连到了二位,我心里实在过不去。此行只需在蒲老板那儿待上一晚,药备好了,你们自可决定去处,对我而言,不过想请二位给个报恩的机会。”

李寻欢还在犹豫,一旁的阿飞却对她点了点头:“受人之恩,比欠人债务更难还清,换做是我,也会做同样的事。”

李寻欢意外地瞥他一眼,也明白阿飞是为他身体着想,只是江湖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心底叹息,面上却微笑道:“希望平天庄里的酒不错。”

平天山庄不仅有美酒,更有盛宴佳肴。

他们一路快马加鞭,抵达庄园的时候,明月升空,恰好赶上晚宴。蒲峰做事气派,即使在山庄小住,也带足了家眷侍从,更是每晚摆上宴席,与家友属下同吃共醉,经常闹到大半夜才结束。

宴厅不算很大,但敞亮考究,中间满满当当摆了数张圆桌,坐满了人,酒菜不断,十分热闹。蒲峰在最高的主人榻上,靠着织物软垫,与家属吃着专食,一旁跪了佣人,持紫铜壶为他侍酒。

蒋武海与他说明情况,蒲峰便开开心心地招待他们。他的眼神扫过李寻欢与阿飞,略一停留,也不多问,倒是朝葛淼客气地拱手攀谈起来。

宴会接近尾声时,气氛逐渐升温,不少人放开了吃相,用手抓起盘子里的肉菜就往嘴里送,还跳起来互相拼酒。蒲峰与蒋武海已离了席,聚在角落里谈话,像对这场面视若无睹。李寻欢被吵得头疼,只望着杯中酒苦笑,葛淼这时找到了他,拿走他的酒杯,低声道:“和我来一趟,我给你配药。”

阿飞安静地端坐在原位,与一桌残羹剩饭大眼瞪小眼,时间一久,吸引来不少好奇目光。席间有人端详阿飞的剑,咂嘴道:“小兄弟,你那块铁片真能有用?”

阿飞不语。

另一人凑上来,揶揄地笑,“你们有所不知,听说这位小兄弟就是用这把铁片,一人击败了几十名江湖草寇,从天而降英雄救美,换了你能有这么厉害?”

越来越多的人闻声围了上来,他们都是蒲峰门下武客,个个吃饱喝足,正是兴致高昂之时,有人忍不住道:“还真看不出来,小兄弟,要不和我们几个切磋一下?”

阿飞不动。

刚才笑的人又开始起哄:“或者你露几手,耍一段剑让我们长长见识嘛。”

阿飞抬头看向他,“我的剑不是用来做这个的。”

对方咧开嘴,“那是用来干什么?”

阿飞道:“杀人。”

对方冷笑,“你的剑这么好,能杀死我们所有人?”

阿飞道:“可以。”

围观的人群忽然安静下来。

那人逼近阿飞,一身酒气喷来,像是醉得不轻,他大笑道:“哎!这位小兄弟是瞧不起我们,但你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庄园?要是冒犯了蒲老板,武功再厉害有什么用……给你脑袋上加个赏金,成百上千的人都来杀你,把你放上通缉榜,你难道要用这一柄剑与官府对抗?”

阿飞仍盯着他,冷冷道:“我不认识你们,也不知道你那老板,但我确实看不起你。”

那人沉默下来,面目涨得通红,反手抽出佩刀,阿飞平静地站起身面向他。忽然,他急促地喘息起来,同时向阿飞扑去,后者身形一侧,却立刻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阿飞只来得及收回剑,伸手挡住对方摔过来的身体,刚一触碰,他就软绵绵地滑倒在地,双眼圆睁,鲜血汩汩从他口中涌出,已是断了气。

一瞬间的寂静。

下一秒,无数刀剑出鞘之音撕裂空气。阿飞被团团包围住,有人怒视他:“我们跟你喝酒吃饭,只是说笑两句,你就动手杀人?”

阿飞皱起眉,并没有拔剑。

“我没有杀人。”他只是说。

“放屁!”那人扬起刀朝阿飞砍来,刀刃就要落下之际,一柄轻薄的小刀忽然破空而来,擦着那人鼻尖飞过,直取他手中兵器,碰上刀刃的那一瞬间,他整条胳膊像被猛地卸了力。长刀应声落地,而那柄小刀,却牢牢地嵌进了他身后的柱子里。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惊呼:“小李飞刀!”

李寻欢从宴厅侧门走了出来,他捂着嘴,却无法捂住不停的咳嗽,整个大厅安静得出奇,只有他的干咳声像幽灵一般回荡。

阿飞转向他,目光中露出一丝痛苦。

李寻欢拨开了人群,来到阿飞的身边,对他笑了笑,随后回身挡在阿飞与众人之间,朝他们道:“各位,有话好好说,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阿飞凝视他,当年伏倒在泥泞里的自己抬起头时,看到的也是这样的李寻欢:温和坚定,充满信心。

“误会?”那人捡起刀,指向阿飞,“我们亲眼看到他和我兄弟起了争执,我兄弟被他碰了一下,就倒地而亡。亲眼所见,能有什么误会!”

其余人皆是大声响应,李寻欢等那些喊声散去,缓声道:“亲眼所见,不一定为实。你兄弟是与我朋友接触一下,也确实吐血身亡,但他死得蹊跷,若换作是我弟兄,我必得彻查真相,为他伸张正义。”

“而且我能保证,”他淡淡笑了笑,“这绝非出自我朋友之手。”

“你凭什么这么说?”

李寻欢道:“如果要在一瞬间杀人,只有一次机会,你会怎么做?你会用上最顺手的武器,使出最得意的一招,因为,只有最熟练的绝招才能保证一击致命。习武之人往往得用上几十年的时间,才能练成这一招,再花几十年将它融进骨血,成为下意识的反应。”

他侧开身,让大家看清阿飞腰间的剑。“而我朋友,平生只练一把剑,也只会一种招式。既然他没出剑,你兄弟也非死于剑伤,这其中必有古怪。”

一时间无人再出声,直到一声轻咳,蒲峰带着蒋武海从角落里走出,朝李寻欢抱拳道:“李探花幸会,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刚才没认出您来。”他眼睛一转,好奇地打量阿飞,“这位小兄弟,难不成是兵器谱上排名第二的飞剑客?”

阿飞道:“是。”

蒲峰笑了,朝李寻欢道:“失礼失礼,刚才有所怠慢,希望您大人有大量,我这群手下从小便一起长大、亲如手足,出了事难免激动了一点。当然,这在我府上出的事,死的也是我手下,我必须给大家一个交代。方才李探花说的十分在理,真相水落石出之前,不可动用私刑,只是现在天色已晚,难请到仵作验尸,还得让二位将就一晚,待我们明日仔细查明情况。”

他废话不少,却是句句都把人架上了道德高地。

李寻欢也笑了,抱拳道:“蒲老板有心了。”

寒天冷月,小雪纷纷。

屋内一只小火炉安静地燃着。暖光笼罩阿飞,却衬得他脸色苍白,他一动不动地凝视那火苗,宛若一尊沉默的雕像。

李寻欢在他身边坐下,伸出手烤火,柔声道:“你不用担心,只当好好休息,今晚过去,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阿飞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李寻欢的动作。他看到一双修长有力的手,被火烤得发红,这双手抚过刀刃,执起酒杯,触摸情人的脸庞,也夺去无数生命。一双杀人的手,却拥有最柔软的指尖。

阿飞忍不住道:“我连累了你。”

李寻欢笑着摇摇头,“若非为了我的药,你也不可能过来,不来就不会卷入这种争端……我连累了你,你连累了我,本就没有分别。”

他伸过手,覆上阿飞用力攒紧的拳头,包裹在自己掌中拍了拍,又道:“你的事也是我的事,人生在世,必定会遭遇种种千奇百怪。若有人能相伴同行,总好过一人独自承担,此行能有你在身边,我也很开心。”

李寻欢露出一个微笑。

有一种人笑起来,最先从眉眼开始,再传递到嘴角,仿佛笑意是从心底一点点溢出来,只要你见到了,就不能不被感染。

李寻欢就是这种人。他注视阿飞,弯起眉眼,如盛满一汪春水,顺着眼角的细纹荡开了,勾起唇角。最是多情,最是动情。

阿飞望着他。

一种陌生的感觉悄然袭来,如同利刃入胸,将他剖开。阿飞低头看向双手,即使李寻欢离去很久,他仍能感受到那股温暖,正轻轻贴向自己的皮肤。



*梅二先生的评论出自77年电影版,原著里没这句话。
*最近看了电影,整个人简直......简直...!!做梦都在嗑,冲去读了原著,结果被古龙塞了满嘴饭,忍不住自己也来炖点粮,会有肉。本篇与AO3同步更新。




#古龙 #多情剑客无情剑 #飞欢 #阿飞 #李寻欢
墨殊
墨殊
普通小麥
普通小麥
文章數(帖) : 4
注冊日期 : 2022-03-27

[原创]【飞欢】风雪夜归人(G)更<五> Empty #2 回復: [原创]【飞欢】风雪夜归人(G)更<五>

2022-03-27, 21:12
⋓转载自LOF(作者:墨殊)⋓
⋓【文章出处-3】⋓
⋓【文章出处-4】⋓




(三)

第二天一大清早,李寻欢便去见蒲峰。

但有人比他到的更早。

天色蒙蒙亮,蒲峰站在一处花园小亭同几人说话。见到李寻欢,他眼神一亮,热切地招手:“李探花!你来得正是时候。”说着,又对另几人拱手道:“各位,小李探花与我有要事商量,我们改日再叙。”

他中气十足,声音响彻整座庭院,亭子里几人皆是惊奇地打量过来。

李寻欢笑了笑,心下叹息一声,蒲峰这是要先斩后奏。

他们来到一处僻静的竹林,蒲峰回身问:“李探花,您相信长生吗?”

李寻欢道:“人生苦短,只怕来不及纵情欢乐,若能得长生,也不失为一件快事。”他话锋又一转,“但比起修道成仙,我更愿意一醉不醒。”

蒲峰呵呵笑道:“小李探花嗜酒如命,自是洒脱,我这种俗人,只想把自己这身毛病医好,多活上几年。长生仙丹我不敢判别,但葛淮是先朝皇家方士,更有先帝令牌,这次我只是物归原主。”

他仔细端详李寻欢的神色,又说:“葛淮丹药之事,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最近已经有了许多传言,亭子里那几人,更是特地为此而来。这药关乎朝廷,兹事体大,我不敢怠慢。只是如今世道不好,疫祸横行,我自身朝不保夕,更怕有负朝廷使命,故请您一同商量个办法。”

李寻欢道:“哦?”

蒲峰沉声道:“您与飞剑客,是当今兵器谱排名一二的顶尖人物,在我验明先帝令牌与丹药期间,若是能有两位相助,我定当全力以报……”他凑近了些,逐一试探:“到时上报朝廷,李探花和飞侠客同享富贵,光宗耀祖。”

“我名下产业丰富,您看中哪块儿宝地,自有美女相伴,好酒伺候,衣食无忧。”

“昨夜飞侠客的意外,也是好说。”

他说的云淡风清,李寻欢听得心下黯然。蒲峰之前句句都谈及责任道义,但在他的眼里,人人明码标价,生命分为高低贵贱,昔日家门下属,弃之如敝履。

见李寻欢仍无反应,蒲峰突然叹息一声,从袖子里掏出封拆开的信。“实不相瞒,前几天我收到一封怪信,我们的性命皆是危在旦夕,万不得已才来请您帮忙。”

李寻欢抖开信纸,上面只有一行字:奇药不祥,游魂为变,血溅山庄。

他皱起眉,却没有说什么。

蒲峰赶紧道:“素闻小李探花菩萨心肠,我既已知天命,然而葛姑娘何其无辜,如今有难,您难道忍心不管不顾么?”

李寻欢笑笑。

蒲峰这老狐狸,什么话都被他说尽了,手段虽然拙劣,却十分有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而世人皆知,李寻欢最大的软肋就是他那副性格,有人说是优柔寡断,有人则称为重情重义。无论哪种,都是他自身无法逃脱的命数。

李寻欢将信还给蒲峰,淡淡道:“药是死物,人是活人,我只管活人性命。”见蒲峰面露惊喜,他摆了摆手,“还有,今后有什么不要只对我说,阿飞的事,由他自己定夺。”

李寻欢回到住处,发现屋前小院内有两人相对而立,风起雪落,他们却纹丝不动,瞬息之间,一触即发。

其中一人身形紧绷,察觉到了李寻欢的气息,他才稍稍放松一点,正是阿飞。

另一人则眉目含笑,背上一柄长剑,看起来与阿飞差不多的年纪。听到动静,他立马兴奋地望过来,“小李探花!”

李寻欢认出他是亭子里几个人之一。

他叹了口气。

阿飞转向李寻欢,皱眉道:“你认识他?”

李寻欢摇了摇头,“今早只有一面之缘,还未请教?”

青年击掌笑道:“你们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们。天下间最快的一刀一剑正站在我面前,我要是认不出,还不如一头撞死!”

阿飞道:“你又是谁?”

青年眨眨眼,仿佛阿飞问了个他十分期待回答的问题。他冲阿飞挑眉道:“敝姓贾,单名一个非字。”他说,“此非,乃辩是与非,不同于天边的飞鸟。”

他又说,“同为剑客,我想试一试,你的剑到底有多快。”语罢叹息两声,“可惜不能是今天,此行我有任务在身,老板吩咐过,要想继续吃饱饭,就得按他的想法来。”

李寻欢问:“你老板想要什么?”

贾非道:“他想要消息。他说消息虽无实体,却比这世上任何一把武器都更快、更致命、也更有价值。”

他忽然又道:“而所有消息都称,你已退隐江湖。”

李寻欢摇头笑了笑,“真要退隐,只有一种方式。”

他不再多说,另外两人却听得明白:即便李寻欢有归隐之心,别人也不可能顺他的意。兵器谱像是江湖中一座斗兽场,入场之人,皆为求胜,而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地盯向那道顶峰。

唯有身死名灭,才能真正退出江湖。

送走贾非,李寻欢转向阿飞。昨夜事故之后,蒲峰在阿飞门外安排了两人看守,虽是看守,却特地挑了不会武功的侍从,这是算定阿飞不会为难手无寸铁之人。

李寻欢一看过来,阿飞就像明白他要问什么,只道:“守卫今早就被撤走,正巧葛大夫做好了你的药,我带过来,却发现有人在门口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

李寻欢忍俊不禁,“幸好没动手,不然两位‘飞’剑客打起来,我若不及时赶到,只怕错过这精彩场面。”

阿飞久久注视他,忽然懊恼道:“自从来了这里,好像人人都要与我作对。”

他平日沉着冷静,经常板着脸,极少有这种生动的表情,此刻对着李寻欢,却不自觉地流露出一股孩子气。

就像野外的孤狼偶尔会躺下来,对信任的人露出柔软的肚皮。

李寻欢的笑容愈发加深。他意识到,阿飞仍是那个直率可爱的少年,又忍不住想,少年前途无限,江湖之大天高海阔,今后他们总有分道扬镳的一天,但也许他也能做一颗树,让飞鸟偶尔停下休憩。

他上前拍拍阿飞手臂,正色道:“先进屋坐,我有事与你商量。”

阿飞静静听他叙述完,只道:“好。”

李寻欢一怔,没想他这么干脆,却听阿飞接道:“既然当初决定救人,就不能半途而废。我知道你可怜葛淼孤苦无依,也想为我讨个公道,事已至此,我定会陪你到底。”

李寻欢胸口一热。他处处为对方着想,对方待他亦是如此,世间又有什么能比挚友的陪伴更令人心潮澎湃?

庄园的另一边,葛淼正在为蒲峰诊脉,但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屋内第三人吸引。

那是位极其美丽,也极为沉默的女人。她挨在蒲峰身边,柳眉低垂,慢慢地搅动一碗红豆粥,她的动作温婉细致,整个人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精美,仿佛她生下来就要被人捧在手心里观赏。

蒲峰见状,笑道:“为葛大夫引荐一下,这是我内人邓宜宜,先前是北方有名的大家闺秀,知书达理,对我也是温柔体贴,几十年如一日。过去她十指不沾阳春水,现在却也熬得一手好粥了。”话语间无比自豪。

女人抬头对她嫣然一笑。

葛淼眨了眨眼。

她们都离去后,蒲峰独自在屋内坐了很久。直到掌灯时分,有道人影推门而入。

蒋武海一进来就问:“他怎么说?”

“他同意了。”蒲峰哼了声,“他倒是潇洒,什么都不感兴趣,连药也不多问,就对女人心软。”

蒋武海沉吟道:“既然如此,昨天的客栈和晚宴,还有那封信,不像是他们。”

蒲峰瞥了他一眼,“你似乎并不意外。”

蒋武海笑了笑,“别人我不清楚,但李寻欢不会那么做。”

蒲峰奇道:“有时候我真搞不懂你们江湖中人。昨日之前,你甚至没见过李寻欢,又怎么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小李飞刀很厉害我知道,那是客观实力,跟真金白银一样可被衡量,但人性的复杂,岂能由一把刀、一个名字所代表?”

他见蒋武海不答话,摇了摇头,转过头端详起那封信,“那到底能是谁?这信来的莫名其妙,我最近也很心神不宁,本来请大夫来治病,现在倒是越来越难受。”

蒋武海略微沉吟,道:“虽然还不清楚,但危机之中亦有先机,毕竟是在我们的庄园,一切都可提前部署,而且……”他又是一笑,“这个写信的人,现在应该也已到了山庄。”

蒲峰道:“哦?”

蒋武海道:“布局之人,也是入局之人。这几句话像是个蹩脚预告,如果写信的人不来,又怎么确保这几句话能发生?”

蒲峰问:“你觉得该怎么做?”

蒋武海笑道:“你既为庄主,自然要好好招待来客。过两天设下大宴,把所有人聚在一起,一试便知。”




(四)

雪后初晴,晨光似乎也浸透一缕轻柔暖意。

庭院内,李寻欢立于一株花树下,仰脸凝注枝头一簇藕荷色的花,远方飞来两只圆润的棕色小鸟,落在树上吱吱鸣叫。

李寻欢的心很静,也很温暖。

与孙小红分开以后,他独自一人隐居边外小镇,独自喝酒,独自雕木,独自数那花开花落。一个人久了,便会失去对生活的实感,浑噩度日,就像人如果习惯了挨冻受苦的滋味,会逐渐忘记春风的轻盈。

此时此地,他凝视着眼前花簇,如同儿时第一次在花树前驻足,心醉神迷,轻轻触摸着美。

阿飞的出现,似乎为他带来一丝变化。

熟悉的脚步声从身后靠近,李寻欢不动,嘴角浮上淡淡笑意,阿飞来到他的身边,抬头凝望向李寻欢凝望着的花树。

他们静静地并肩而立。

时光仿佛驻足,所有的江湖往事奇谋诡计,都似一阵云烟散去,唯有此刻。

风动,花落。

李寻欢侧过头看向青年。

他微笑道:“你来得正是时候,我备好了酒。”

天气寒冷,他却在屋外小亭内摆好桌椅酒具,与天地花木对酌。阿飞随李寻欢来到亭内坐下,发现酒未动,旁边倒有只空陶碗,碗底残留一点褐色痕迹。

李寻欢说:“今早我这里十分热闹,先是有人送酒,再有大夫送药。药苦而酒烈,于我正好,只是葛大夫并无雅兴,放下药就匆匆离去。”

他没有说,送酒之人并非只是为了送酒,送药之人却叹息了几声扬长而去。

挚友间闻弦歌而知雅意,无需李寻欢说出口,阿飞就已听懂,只道:“她也是关心你。”

李寻欢笑吟吟看过来,“你不劝我戒酒么?”

阿飞沉默片刻,又道:“你若想喝,就没人能够阻止,你若想停,我也不必劝你。”

他神色认真,望向李寻欢的目光中却流露出点点温和笑意,如同利剑入鞘,锋芒冷意尽数消融。只有一个人真正理解另一人,一个灵魂真正关切另一个灵魂,才能拥有这样的目光。

李寻欢含笑瞧着他,仿佛过了很久,也仿佛只有一刻停顿,他举起酒碗,正声道:“阿飞今日前来,我也是极有兴致,这一杯当敬你这一句。”

阿飞却道:“若非有酒兴,我怎会来找你。”

两人相视一笑。

酒过几巡,阿飞掏出一张烫金请柬,放在两人之间,“今早我还收到此函。”

李寻欢挑起眉,从袖中取出张一模一样的请柬,“看来,是场鸿门宴。”

阿飞仰头将酒饮尽,他笑了笑。

“奉陪到底。”

天色渐冷,平天庄早早燃起了灯火,在山林间连成一片璀璨明亮的方阵。

此次晚宴宾客较少,更为私密,因此设在一处僻静的厅堂。虽是偏厅,却也装饰得华美讲究,厅堂正中靠墙悬挂行书字画,屋中央一张花梨细木桌,叠满了水果茶点,两侧案上摆了几只小铜香炉,旁列香盒箸瓶,氤氲缭绕。

蒲峰在门外亲自迎客,众人都是在花园小亭打过照面的,不多说便入座开席。按巡饮酒之间,各人身份也逐一明朗。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当属副座上的中年男子,他与蒲峰同为一身富商打扮,看上去却迥然不同,蒲峰精瘦,他生得肥硕,然而真正令人侧目的,并非他之外貌,而是他的举止——他并没挨过饿,吃起饭来却有种百无禁忌的凶猛,就像精神上的空虚只能通过口腹来填满。宴席之间,割凡几道山珍海味,汤食小果不断,几十样细巧的白玉食碟轮流端上来,全被他吞进了肚里。他也不急,手捧一只烤羊腿细细撕咬,抹一把嘴边油汁,又拈起几颗葡萄送进嘴里,一口白牙被酱汁混染成深色,顺着不停开阖的唇角流下来,竟如同一抹血迹。吃罢男子掏出细帕缓缓擦拭手指,眼睛却紧盯向李寻欢,仿佛对方也是桌上的一盘肉。

莫名地,李寻欢想起了大欢喜女菩萨,他垂下眼眸呷一口酒,冲淡舌尖泛起的酸苦滋味。

男子却对他笑道:“早年我曾到过李园做客,久仰小李探花英名,一直未有机会结交。此番相聚,便也是缘分,今后几日李探花若有空,请务必到我那处坐一坐。”

男子名叫欧宗之,席间蒲峰介绍过,是新安一带的盐商巨贾。商贩常年游走在黑白两道,官场江湖通吃,李氏宗族显赫一方,打过交道也很正常。李寻欢虽为浪子,早年将万贯家产拱手送人,可如今李家一脉凋零,龙啸云死后,李园更是冷清,林诗音与龙小云孤儿寡母无依无靠,旁人看来,这家业自然就回到了李寻欢手里。

李寻欢还未答话,对面却传来一声哼笑。

那声音的主人道:“此话不尽然,小李探花十多年前既已致仕,现在可得尊称一声小李飞刀了。”

他又接道:“而且,李探花抛下的也不只有仕途名利,李氏百年名门望族,家大业大,现在可还剩些什么?当年李家父子誉满京城,老李探花从政以德,大李探花学优则仕,只可惜小李公子背弃家门,只身浪荡江湖,而今才沦落成这……”

说话的,是蒲峰身边一名壮年男子。他一身武官打扮,深青劲服束一银带,正襟危坐,言语间正气凛然,却逐渐显露出一种高高在上的气势,声音越来越大,语气越来越严苛。然而话说到一半,他却戛然而止,像被猛地掐住脖子一般,浑身僵硬,无法出声。

他突然感到一股杀意。

他是朝廷特派的指挥使何家宸,前来验明保护葛淮之物,至于他任命前的背景,蒲峰却草草略过不谈。他常年穿梭于杀伐之地,对危险有一种本能的警惕,几乎是觉察到视线的一瞬,就转身回望过去。

一名青年正盯着自己。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位青年,却是此刻才第一次正视他。

青年端坐在李寻欢身旁,穿一身不起眼的粗布长衣,姿态放松,神色平淡,但他的眼神很冷。

只这一眼,何家宸竟像被咬住咽喉的猎物,无处可躲,无路可逃,无机可破。

一种后知后觉的心惊如冷汗爬上他的皮肤。他被钉牢在原位,仿佛只要他一动,下一刻就将身首异处。他贵为朝廷官员,平日习惯主掌他人生杀大权,很少有平民敢直视他,更不曾对他露出这般毫不掩饰的杀意。直到周围变得寂静,他只听见自己浅而急促的呼吸,才意识到还身处饭局之中,众目睽睽之下,一股莫名的怒火冲上他的胸口,代替了最初的恐惧。

何家宸怒视着青年,刚想发作,忽然听人问道:“朝廷,就有那么好?”

贾非举起竹筷,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接道:“你眼里只有朝廷,不过是因为你有个一官半职。依我看,小李飞刀纵横江湖多少年,惊才绝艳之辈,哪是京城那帮势利眼能比的。”

何家宸这才回过神,冷冷道:“朝野之别,有如云泥,所谓江湖侠士,也不过一群边缘人士,草莽野夫而已。”

贾非道:“可这世间,有多少是在野的莽夫,又有多少是在朝官员?真要说起来,江湖可比朝堂大上不少。”

他们争辩之间,这边李寻欢垂下了手,在桌下轻轻拍了拍阿飞,他侧过脸,对青年展露一个微笑。

他笑的一如往常,仿佛只在寻常的日子同阿飞对酌,屋内众人都与他们无关,二人随时就能抽身而去,山河万里,自有归处。

阿飞凝注李寻欢,神色终有一丝松动,他缓缓点了点头。

席上何家宸已沉下脸,冷笑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这一句,问的却是蒲峰,方才蒲峰介绍贾非,只提到他的剑客身份。贾非年纪轻轻,说话毫无顾忌,能在桌上有一席之地,与他们平起平坐,身后之人绝不简单。

屋内安静了下来,何家宸阴鸷地盯向贾非,后者嘴角噙着笑意,手已抚上剑柄。

蒲峰笑笑,答话的却是他身侧的蒋武海:“何指挥莫急,这次庄主将大家聚在一起,是有要事商量,之后我们再详谈。”

何家宸盯着他半晌,忽然道:“我知道你。”

说罢他已转过身去,仿佛对方不值得他再多看一眼。

蒋武海面露异色,却是不再言语。

屋内只听闻绷紧的呼吸声。

这样的时刻,却有人不紧不慢道:“蒲庄主不说,不是不想告诉你,而是他也不知道。”

他的声音温和如风,又像凭空出现的刀,破开僵局。

众人的目光转向李寻欢。

何家宸皱眉道:“而你知道?”

李寻欢道:“我知道。”

贾非凝视他,“我从未说出口。”

李寻欢道:“你已经告诉我了。”

他缓缓道:“曾经有个人和我说,天下间最有价值、也最为致命的东西,就是消息。”

所以,百晓生创立了兵器谱。

“可他已经死了。”

李寻欢仰头饮尽一杯酒,又道:“如今江湖中消息最灵通的人,还剩两人,其中一名是易大经,不过这人抠门得紧,从不花钱办事,喜欢利用别人达成目的,而另一人……”

何家宸很不耐烦地打断他:“另一人是谁!”

李寻欢笑了笑,道:“另一人,就是霍巽风。”



*易大经是古龙《边城浪子》里的人物,想借阿飞的刀杀傅红雪,没杀成,最后在阿飞那认错了(x

墨殊
墨殊
普通小麥
普通小麥
文章數(帖) : 4
注冊日期 : 2022-03-27

[原创]【飞欢】风雪夜归人(G)更<五> Empty #3 回復: [原创]【飞欢】风雪夜归人(G)更<五>

2022-03-27, 21:14
⋓转载自LOF(作者:墨殊)⋓
⋓【文章出处-5】⋓




......就算拖到凌晨,也算赶上了520!(强行)

(五)

江湖中,名先行于人。

很多人并不认识李寻欢,却知道小李飞刀,例无虚发。

很多人从没见过霍巽风,却也听过他是生意人。

与易大经不同,他花钱如流水,却也懂得如何赚钱。与蒲峰欧宗之这种商人不同,商人做的是正经买办,盐典茶木,房屋田地。生意人专做商人做不了的买卖,譬如妓院、酒肆、赌坊。在这些地方,银钱带来极乐,却也不过是个账上往来变换的数字,还有一些无法用数字衡量的东西,比如消息,往往能把人带向地狱。在这些地方,它可以掩在床榻帷幔之后,藏于推杯至盏之中,隐在天下最大的赌局之下,也可以随着一个无名之人逝去。

蝴蝶振翅引发了风暴。一句无心之言,或是数十载江湖恩怨的开始,或是无疾而终,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力,就掌握在霍巽风手里。

众人沉默地打量贾非。

饭局仍在继续,蒲峰面带微妙的笑意,用指节敲敲桌子,酒盏便重新满上。“这次既能有霍老板的青睐,蒲某就不客套了。各位此行,想必都是为了葛淮先生的遗物而来,葛淮之女既已在席,大家有什么直接问本人就是。”

葛淼席间并没说过话。她用手支着下巴,脑袋随着谈话的方向来回转动,眼睛因入神而微微睁大,像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又不露怯。被蒲峰点到名时,她下意识展开一个微笑。

席上另一名女子转向她,好奇道:“那传说中的瀛洲仙山,到底是什么样子?”

女子看上去比葛淼年长不少,一身云锦似的紫罗兰色长衫,两袖广长,衫几如花瓣垂落在地,穿戴的珠宝首饰却属于罕见的胡风。她叫宿枫,蒲峰介绍同是商客,和丈夫一起经营往来西域汉地间的镖行生意,丈夫主镖,她做生意。挨在她身边一直沉默着喝酒,腰横雁翎刀的中年人,就是她的丈夫金九林。

葛淼沉默不语,仿佛独自沉入一段回忆,面上浮出一种梦幻般的神情,声音轻如一句梦呓:“瀛洲数年,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日子。”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离开?”

“瀛洲再好,也不是我们的家乡,”葛淼脸色暗淡了几分,“谁能料到,回航途中会突发变故……”

葛淮觅得长生,终还是死于非命。

何家宸皱起眉,“那先帝遗物?”

葛淼摇了摇头:“大部分都已沉海,只剩下一道银质金字符牌,刻有先帝名号,现在被我与药丹一同保藏好了,今后必将亲手交还圣上,不负所托。”

听她说到丹药,蒲峰似乎有点意外,连忙道:“其实不瞒各位,最近我收到一封怪信,却是威胁到葛先生之遗物,与葛姑娘的性命安全。” 他的目光巡视过席间,“葛淮之事无端走漏风声,现在生死存亡之际,蒲某只想请教在座诸位,到底是如何得来的消息?”

回答他的,是意料中的一片沉默,蒲峰低声叹息,正欲开口,却有人抢先一步。

“当然可以。”贾非面对众人视线轻松地耸了耸肩,“只不过,有个条件。”

宴席结束时,已是子时。

平天庄坐落于一片山林之间,依山傍水,下靠小镇市集。李寻欢沿着林间小径缓步而行,低头思忖,宴席间发生的一些事让他有些在意。

此时夜色沉落,庄内灯火大多都已熄灭,但万千星辰缀于微云之间,月朗风清,照亮前路,他也并非独自一人 。

阿飞正伴他同行,青年独有的气息穿透寒冷夜色,抵达他的身侧。即便两人并无交流,李寻欢也感到自在舒畅,一路踏月而行,恍惚间似是步入过去。他同阿飞从少林寺下山,行走于大雪原之上,在霜风与泥雪之间,一人一句地拼凑出梅花盗的真相。之后岁月飞逝,聚少离多,可如今他们再次站到了彼此身边,走向一个新的谜题。时光成为命运的引线,经由记忆交织在这一刻,万古长夜也变得温柔,李寻欢露出一个自身尚未发觉的微笑,他看向阿飞。

却发现对方正注视着自己。

黑暗中,阿飞的眼睛很亮。

李寻欢一顿。沉默片刻,他忍不住摸摸脸颊,失笑道:“难不成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

阿飞凝视他半晌,却道:“你没有退出江湖,不是你不能,而是你不想。”

李寻欢的脚步戛然而止,他面向阿飞。

一个人谈到真正热爱的东西时,眼里会燃起一种隐秘的火焰,如果不仔细观察,便难以发现,但阿飞看见了。宴席间他离李寻欢最近,也看得最细致,李寻欢谈及兵器谱与易大经,又抽丝剥茧到霍巽风时,他的眼里迸发出神采,仿佛挣脱了一个灰色的壳子,露出里头快意鲜活的灵魂。他人的思绪都随他的话语飞向霍巽风,但阿飞滞留在了李寻欢身边,一动不动地凝望烛光中他的侧脸。

接下来的话似乎少了先前的笃定,阿飞垂下头犹豫片刻,低声道:“这便是你和孙姑娘分开的原因么?”

李寻欢微微发怔。

阿飞说中了一半,但一半并非事情真相。

李寻欢年少起便浪迹江湖,快意恩仇,潇洒来去。也许,退隐无异于使宝刀蒙尘,即便能有孙小红相伴,他也不能甘于柴米油盐的庸常生活。

或许他们都没有想象中的了解彼此,在朝夕相处中貌合神离。他们不曾有过争吵,但逐渐也不再有真挚的交流,孙小红曾问过他,难道男人与女人之间就有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还是他们二人注定分道扬镳?

也许林诗音就像一团燃烧在他胸口的火,从此之后,他便成了一具余烬铸成的空壳。

他可以这样说,大多数人也可这样理解,即使知他者如阿飞,也能试着去理解。

但这些都不是真相。

当面对挚友坦诚的双眼,面对他自己的这一刻,真相到底是什么?

山林的朔风自远而至,空旷地击荡在他们之间。

阿飞的目光仍沉默地陪伴着他。

李寻欢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重新迈开步子,阿飞便来到他的身边并肩同行。这是李寻欢第一次开口谈及这段往事,他的声音轻缓,几乎消融在黑夜之中。他们漫无目的地散着步,回房的路并不远,但李寻欢说了多久,他们也就走了多久。

携手归隐的一年内,他们发现并不适应这种生活。

烹茶煮酒,赏花听雪,山间岁月闲静安逸,却无法长久。不合适的生活就像一件不合身的衣服,人困于其中,也会逐渐变得束手束脚。直到有一天,李寻欢在孙小红的脸上捕捉到某种熟悉的神情,她看起来温和平静,甚至有些呆板,却如同一道惊雷滚过李寻欢的认知——和林仙儿同居的阿飞脸上出现过一模一样的神情,那是一个人的心被磨平的痕迹。

也许,孙小红也曾在他的眼中发现了这抹痕迹。

下山途中,他们路过一家酒肆,遇见了一位说书人。

那天暴雨如注,店内寥寥两三位客人,四散在各处角落。说书人却浑然不受影响,要上一壶浊酒,轻轻拨动怀里的三弦琴,从民间小说到江湖往事,又谈到最新动向。山中一日,世上千年,李寻欢与孙小红隐居的一年内,天下时局动荡,江湖上更是如此。上官金虹已死,兵器谱式微,新人辈出,帮派纷争激烈,说书人嬉笑怒骂间,生动得一如他亲眼目睹了那些场面。

李寻欢看向孙小红,她却目不转睛地凝视说书人,正游走在那些故事里,穿梭于不同人物之间。她的神情不再平静,目光中透露出一种渴望,就像她要追寻什么,李寻欢伸出手,与孙小红十指相握。那天之后,他们去过很多酒家,遇到许多说书人,徜徉在一个又一个故事里。然而危险随之而至,小李飞刀重现江湖,无数人要来一试高下,平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孙小红武功不高,李寻欢无法面面俱到,有次他们被数十人围住,出手后李寻欢搂住孙小红,从窗外飞身而去。孙小红受了点轻伤,李寻欢无碍,却不知是谁的血溅上他的脸颊,被孙小红细细擦去。她柔和地注视李寻欢双眼,说也许他不必一直陪她听书,也许她可以把那些故事分享给他。

李寻欢朝她微笑,点了点头说好。

他们不再共度每一日。孙小红有时一大早就出门,与暮色同归,有时一去就是几天,她坐在李寻欢身边,娓娓道来那些激荡人心的故事,李寻欢含笑听着,他偶尔能遇到几个熟悉的名字,他知晓的事迹,有时他能在那之中碰见过去的自己。闲暇时,他遍寻天下美酒,找一处僻静的角落,品着酒,拾起一块松木随手雕刻起来,只是如今,他似乎不知该刻些什么了。孙小红见他对着木头发愣,想了想道,若是不知道做谁的木像,不妨试着刻一回自己。

李寻欢刻不了自己的木像。他清楚自己的身形外貌,可是每当来到木像脸部,他的手都会停下。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李寻欢摸上自己的脸,顺着鼻梁颧骨,经过温热的皮肤,他眼角的皱纹,他尝试顺着这些线条而刻,但最后都只形成个面容模糊的雕像。他用手指抚过木头的棱角,又回到自己脸上,轻轻触碰,放下手的一瞬间,他忽然记起一种温度,像是御风而行时胸间燃起的畅快,就像灼热的血吻上他的侧脸。

一个初夏的黄昏时刻,李寻欢独自坐在院子里,注视天边如火的晚霞。孙小红从外归来,安静地坐到了李寻欢身侧。在那一刻,她身上有一种极其动人的美,整个人仿佛散发着光辉,在她的面容之上,在她灵动狡黠的目光中,她对未来似有无限期待。

上一次孙小红露出这样的神采,是她决心要和李寻欢在一起的时候,而现在,却是为了她自己。

李寻欢含笑注视她,“你决定了?”

孙小红缓缓点了点头,“明日天一亮就出发。”

她要去闯荡江湖。和李寻欢的刀光剑影不同,她要去的江湖就在市井街巷之中,在口口相传的故事里。她想去见证那些缤纷的事迹,遇到许许多多不同的人,然后,她想要亲口讲述那些故事。

李寻欢柔声道:“江湖路险,也许你可以换个人相伴,也好照顾彼此。”

孙小红笑道:“也许吧,不过江湖之大,有以武制胜的办法,也有其他的活法。”

她站起来,与他分享最后一个拥抱。

这是一个温情的怀抱,如同知己好友间彼此相拥。李寻欢为孙小红而感到真挚的开心,又有一种即将失去的苦涩,甚至还有种莫名的轻松,就像阴云密布的天空终于砸下了暴雨,而他只身站在这雨幕之中。

却唯独没有对情人的心动。

原来在他还没意识到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结束了。

转眼间,李寻欢与阿飞已来到分别的交叉口。

见阿飞仍沉默不语,李寻欢笑了笑道:“真相,有时就是那个最简单也最平淡的故事。”

阿飞却道:“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能真正看清自己?”

他抬头看向天空。“三年前我出海远行,就是为了寻找一个真相,却发现我的答案并不在此。”他忽然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我见到在世唯一的亲人,也知道我父姓沈,可那又如何?到头来,我还是宁愿做那自由自在的飞鸟!”

李寻欢暗自惊讶,之前他怀疑沈浪就是阿飞的生父,只是从未有过确认。那么,他寻找的答案到底在哪?

阿飞忽然向前一步。

月辉跳动在他苍白年轻的面庞上,在他凝视李寻欢的目光中,几乎像一柄赤裸的剑锋。
回頂端
這個論壇的權限:
無法 在這個版面回復文章